“夜深了,大王还是休息吧,有武成王暗中相护,各位娘娘和王子定会安然无恙的。”
听到殷诚的话,殷受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摇头轻叹:
“不必了,今夜哪里还能睡得着?”
“大王,若是实在放心不下,不如……派出一队密卫暗中随行,如此可好?”
殷诚是个单身狗,更是个心思单纯的汉子,对于夫妻之间的感情羁绊没有什么概念,心中所想,不过是自家大王忧心家眷子嗣的安全而已。
殷受怔了怔神,扭头看向他,笑容怪异:“有飞虎在,她们的安全无忧。”
“那大王这是……”
“你不明白她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殷受的目光移向天空,语音飘忽,“与无穷无尽的麻烦比起来,生死又算得了什么。”
“有人会为难娘娘?”殷诚的声音一冷,眼中有寒芒闪过。
“啧……”殷受嘬了嘬牙花子,伸手在他肩膀轻轻一拍,“别动不动喊打喊杀的,很多时候为难你的,也不一定是坏人。”
“为难娘娘的,怎么会不是坏人?”殷诚眉头紧皱。
殷受呵呵一笑,看着殷诚那不解的样子,压抑的情绪缓解了一些,左右睡不着又闲来无事,索性轻轻踢出一脚。
“去搬两把椅子来,让我好好给你开开窍。”
殷诚应声而动,不消片刻便搬来一把躺椅和一个锦墩。
笑呵呵地摆出搀扶之态,将殷受送上躺椅,自己却肃立一旁,并未落座。
这个时代还未形成后世那些繁复的阶层礼仪,迂腐的媚上之道自然也有,但殷诚却想的不多。
做出这番举动,更像是狼群对于头狼的敬服。
殷受翻了个白眼,指着锦墩说道:“滚去坐着,都说了没人的时候少扯些有的没的。”
殷诚抓了抓鼻子,两步跨出,在锦墩上老实坐好。
殷受满意地笑笑,轻轻晃动身子,身下的摇椅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摆了摆手:“放松点,咱们是一家人不是么?”
“嗯!”殷诚敛去笑容,郑重地点了点头,端坐之态未变,只是微微放松了挺直的腰背。
殷受眯起眼睛,轻轻摇晃着,一副慵懒之态,缓缓开口:
“你呀,以后要记住了,人生如登峰,出身只代表了起点,能够爬多高,终究是要靠自己的……”
“以后呢,要多动动脑子,想明白自己要登什么样的山峰,努力去做,免得临死之前后悔……”
“我讨厌那些只知夸夸其谈的酸腐文人,但他们有句话说的还是没错的,鸟过留声,人过留名……”
“生灵万千,人族聪慧冠绝于世,只苦寿元短暂,有幸为人,若不能留下些许痕迹,你说,是不是有些遗憾?”
对于殷受的话,殷诚一直便奉为金科玉律,听到此处更是不住地点头。
毕竟这番话浅显易懂,虽有心灵鸡汤的味道,但终归是一种积极的导向,更何况没有人刻意添加佐料,味道还是很鲜美的。
只是殷受看似在询问,却并没有注意他的反应,更像是自言自语地继续说着。
“可这痕迹又是什么呢,就是随着沧海桑田、岁月流逝,仍有人记得你啊……”
“呵呵……当然这记得也分两种,一种是希望你依旧活着,一种是希望你永堕地狱……”
“小诚你要记住了,这能力是把双刃剑,能力越大造成的影响也就越大,屁股一定不能坐歪了……”
“这屁股一歪,善恶、对错也就变了,嗯,我这么说,你听懂了没?”
殷受的眼睛猛然睁开,烁烁目光投了过来。
殷诚怔了怔,先是点了点头,可随即又摇了摇头,轻声道:“大王已经定下德行,这善恶、对错……”
“这德行是约束华夏的,可约束不了外人,面对守德的华夏族人和外族人,你觉得……态度应该一样么?”殷受浅笑,不待殷诚回答,又抛出了一个问题,“若一样,又将自家族人置于何地?”
这个问题很难,便是在后世依旧没有统一的答案。
善良和圣母本质是相同的,不过是程度不同罢了,而每个人的心中标准又不相同,话语权需要有文明这件外衣的加持。
不出意外的,殷诚皱起了眉,脑子乱糟糟的一片混沌。
“德行”二字,毫无疑问是针对于人的,若是差别对待,善恶、对错岂不是不存在了么?
殷受看懂了殷诚的困惑,这件事曾经也是他自己的困扰之一,若说那时身为一个屁民,担忧此类问题可谓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当然,换个角度来看,也可以说是华夏的血脉中,被刻进了德的概念。
即便说不出其中的道理,意识深处也会自然生出判断。
直到自己继位商王,才渐渐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问题所在,便是对“人”的定义上。
前世那些宣扬“人权”的群体,用“存在即合理”和“天性自然”,为“兽行”披上了一层合理的外衣。
哪怕是披着人皮的野兽,所作所为禽兽不如,也应拥有所谓的“人权”,并冠以“文明”之称。
殷受隐隐有种感觉,那便是华夏文明之所以能数千年不绝,便是华夏有着独特的道德观念,理由倒也简单。
那便是每当国家民族面临危难之时,总会有人站出来,舍命守护华夏传承。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否正确,但反正如今都是殊死一搏,索性自己下了一个定义,一个在前世看来“泯灭人性”的定义。
“小诚,咱们华夏和别的族群不同,不是长个人样儿,便可以称之为人的,无德者……配么?”
“啊?”殷诚惊呼出声。
“怎么了?”殷受神态慵懒,撇嘴道。
“大王,且不说民意如何,便是那些大人怕也不会同意,这……这如何使得?”
“你且说说,这‘德’为何物?”
“大王说过,所行益国、族、民者为“德”,反之为‘无德’。”
“嗯,说的不错,那么守德很难么?”
“自然是难……咦?”殷诚话说到一半,骤然顿住,满脸的疑惑。
“哈哈哈……”殷受大笑出声,畅快至极。
他拍着大腿,不消片刻,竟似是笑出了眼泪,看得殷诚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