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馄饨,两个人在雪城中随意逛了逛,见识了雪城中的美景,随后在一片空旷地带停下来。
这里是一片田野,漫无边际,一眼望不到头,到处长满了不知名的植物。
这种植物大概是雪城特色,高度只到膝盖,细长的翠绿的叶子被冰霜凝结,风吹拂而过时彼此相撞,碰撞出悦耳的清脆声。
花朵是天蓝色,这时候全都是花骨朵,花苞很大,沉甸甸地压弯了花枝,同样被冰霜覆盖。
田野中唯有一棵巨大的树突兀而立,树身粗壮,根系发达,纵横交错的枝丫上非花非叶,而是雪白的如同云朵一样的柔软的白团子,不知是不是堆积的雪。
雪停了,伞被江年放置在树下,他弯腰捡起两根树枝,将其中一根递给顾零。
他说:“阿零,我们来比试一番吧,看看这些年我有没有长进。”
一瞬间,那些久远的记忆片段在顾零脑海中浮现。
——喂,小孩儿!
——我们来打一架吧,无论输赢我都把钱还给你。
顾零记得那双眼睛,在小少年脏污的脸上,唯有那双眼睛异常明亮,像是干草堆上骤然亮起的火星,只有微末的一点,却在顷刻间化为燎原之火。
小少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长成了如今风华正茂的模样,剑眉星目,姿容绝艳,而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少了锐意,多了情意,唯独不变的是那股执着的韧劲,不过,他执着的对象变成了她。
树枝上还残留着几许雪粒,冰凉的触感从上面传递过来,顾零拿稳的一瞬间,另一根树枝就直直朝着她的面门而来。
顾零神色不变,手中的树枝转了个方向,挡下攻击。
田野某处的花朵猛然晃了晃花枝,冰霜清脆的碰撞声猝然猛烈,在顾零挡下攻击的一瞬间又骤然平稳下来。
二人都默契地没有动用灵力,相互过招十数个来回之后,以顾零的胜出落下帷幕。
顾零手中的树枝放在江年喉结前方,风猝然划过她额前的发,露出墨染一般的眸。
顾零:“看起来没什么长进。”
江年无奈地笑笑:“还是你厉害,可以把树枝拿开了吧?”
顾零还没忘记这家伙耍无赖的性子:“认输吗?”
江年手中的树枝落在雪地上,激起一小片雪花,他低声道:“嗯,我输了。”
多年前的那个雨夜,他因为外面的小孩辗转反侧,半夜起来去寻她,或许从那时起,他就输的一塌糊涂。
往后的每一步,都是输。
顾零扔了树枝,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在雪城,夜晚总是格外漫长些,来的也更早。
她道:“天色不早,该回了。”
她淡然地转过身,忽而被江年拉住胳膊转了回来,然后一抹不同于冰雪的温热贴在唇上。
他吻住了她。
青年眼底炽热的情潮如燎原之火猝然升起,滚烫的情意裹着甜,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酸涩被顾零感知到。
陌生的情绪,不算糟糕的体验。
这便是……喜欢?或者爱?
那种灼热的情感如裹挟着蜜糖的毒药吸引顾零沉沦,她疑惑,好奇,默许了这个吻。
树梢上的白团子晃了晃,忽然有了生命似的飞离了树梢,一个个软弹的白团子四散开来向远处弥漫,身上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漫无边际的田野上,被冰霜裹挟的蓝色花朵开了花。
包裹在花骨朵上面的白色冰霜一点点裂开,轻微的“咔嚓”声以后,花瓣一点点打开,悠悠的花香弥漫,带着清冽的冰雪气息。
花蕊中升起淡蓝色的荧光,像是萤火虫一样飞起,与那些白团子逐渐融合。
漫山遍野,美的如梦似幻。
又开始落雪了。
冰凉的雪落在红色的衣袍上,被跃动的火焰融化成水,又化为雾气。
潮湿的雾气无处不在,就连双眼也不能避免。
一道流光猝然划过,地面只留下被火焰融化的雪水,裹挟着泥土,混成一片不堪的泥泞。
雪一片片落下,重新覆盖住那处不堪,将一切掩埋。
“阿零,我心悦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浓烈到极致的爱意,毫不掩饰的占有欲,他如同献祭一般将自己的所有剖出来献给所爱。
大概是因为知晓顾零无情的底色,在她面前时,江年总是不吝啬自己的情绪。
捂热一块冰冷的石头,只能先让自己滚烫起来。
顾零没有那些所谓的感情,只是她向来懂得伪装。
看透她伪装的人,第一个是顾生,第二个是江年。
因此她在江年面前总是淡淡的,江年知晓她的无情,她也知道江年知道。
分明知晓一切,固执的青年却仍然如飞蛾扑火一般,任凭自己的情欲疯长,把自己拖拽入一个名为顾零的深渊。
系统说的对,这块破石头最会权衡利弊,趋利避害。
因此她既沉醉于江年炽热的爱意,又不愿那令人窒息的占有欲将她侵占。
她终于开了口:“江年,世间万物,芸芸众生,皆有贪嗔痴怨,爱离别苦。”
她那双墨色的眸似有波澜:“我不一样,我只要那赤城的爱,其他的,我不喜欢。”
江年的情感细细说来有太多“杂质”,他的爱意源于不甘。
谁能明白?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生来便是被父母遗弃的存在,天不亡他,让他被一个老乞丐收养。
他磕磕绊绊还未长成,老乞丐寿数已尽,弃他而去,他孤身一人在这世间飘摇,有一天,他忽然遇到了自己的同类。
那是一个被自己的师父遗弃的孩子,可怜巴巴的认不清现实,还以为她师父会回来找她。
小孩蠢的可以,她的师父就如同他的父母一样,既然选择了抛弃,那便是个狠心的薄情人,如何会回来?
许是同病相怜,他心软了,护她,养她,宠她,以为自己有了个家,却不曾想那是个比薄情人还要冷的无情人,没有丝毫犹豫地……弃他而去。
原是个在人界历练的小神君。
是他痴傻,竟把小神君的话当了笑话,到最后自己成了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