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铮一个人被下放到四十里地外的李家窑农场,这四年多,他的两个孩子也跟着遭罪。
是一对双胞胎儿女,今年十四了。
这俩孩子当初倒是没有跟着他们的爸下放,因为有罗胜这个二叔在这顶着,说啥也会养他们。
可是,这样一大家子人过日子,上有父母老人,下有不少孩子,生活肯定是很艰难的。
孙学丰讲了这些事,他自己还没吃午饭呢,两个人这就直接进了国营饭店,再吃点吧。
连晓敏说:“我刚才买了二斤饺子,咱们再点两个菜吧。”
他们进去之后,点了炒鸡蛋,还有一个清炒土豆丝,坐下来,把饭盒从背篓又掏出来,一人一盒饺子。
“晓敏,我刚才是怕你着急,想先回城外找你……罗胜跟我亲叔一样,罗铮又是我爸的同学,他家的事,我不能不管,可又没想好咋管,想去找你商量了再说。”
连晓敏先吃饺子,边吃边听他继续说。
“就罗叔他家这情况,成分不好,找不了工作,日子越过越差。”
“……我给留了些钱,可是,总去黑市换高价粮,他们也不是办法,这日子改善不了。”
“还有那罗铮大叔,听说在农场,折磨得半条命都快没了……”
连晓敏点点头,轻声问他:“要不,也照咱们惯常的套餐……把罗大叔救走?罗家一家,全打包带去香江。”
“……到了那边,找个什么活干不行啊,人家罗铮大叔跟你爸一样,还是京师大毕业的,有学问,罗铮叔可以在布行工作。”
一不做二不休,反正都要走了,她就组个团带走,咋的了?
要不是常跟连晓敏在一块相处,别人肯定听不懂这啥玩意叫“套餐”,“打包”的词儿。
孙学丰眼睛一热,晓敏对自己真仗义,他想帮的人,她就二话不说,全力支持。
这不是小事,要带的人这么多,也是顶着大风险。
他其实还未清楚小老大的真实实力,其实没啥风险,就是麻烦点儿,多照应些人呗,想想辙总是可以解决的。
“晓敏,我谢谢你……”
“嗨!咱们不说这个,他们家一共多少人?计划一下吧。”
孙学丰边吃饺子边说:“罗胜叔叔也是俩孩子,除了正春,还有一个十六岁的大儿子正南,今天出去找活干了,没在家,我也没见着呢。”
“……如果把大叔救出来,再加上家里两个老人,就是一共九口人,老人今年都六十三了,但好在身子骨都很结实。”
嗯,罗家一共是两个老人,三个大人,四个孩子。
连晓敏琢磨着,这可真不少。
但孙学丰的事情,她会帮的。
“行,等下吃完饭,再过去他家,你跟他们谈谈吧,是否愿意走逃去香江这条路,愿意的话,咱就三月底行动,都带走。”
两人吃完了午饭,又回到附近的那条小胡同,进了罗家的院门。
是十三岁的半大小子罗正春出来开的门,一看,丰哥又回来了?
后面还跟着一个戴口罩的姐姐,也不认识。
“丰哥,我大哥刚才也回来了,正好能见着你了。”
孙学丰摸摸他的头,领着连晓敏进了屋。
十六岁的罗正南正在灶台那儿蹲着,就着凉水咬一个窝头,一抬头,是丰哥!哎呀,这个高兴。
“丰哥,我爸说你来过,我还遗憾咋没赶上。”
说着把人往屋里让。
孙学丰一看,这十六岁的孩子,一看就是干惯了苦力活的,手掌粗糙。
但是正南也自小练武,应该有把子力气,看着挺结实。
“是啊,我没说立刻走,还有一个跟我一起的朋友呢,得打个招呼再回来。”
进了东屋,罗胜和他妻子谢慧芳一看,学丰又回来了,还带着一个人。
应该就是他之前说的朋友,这次出远门他是跟着人家一起办事。
“学丰,你们快坐~”
连晓敏环顾四周,这家的条件确实不咋好,能看出来挺艰难的。
事不宜迟,孙学丰提出,想单独跟罗叔叔聊两句,于是其他人就先去别的屋了。
他关上屋门,仔细把事情一说,罗胜愣了片刻,恍然大悟。
“学丰,原来,你们一家到了香江啊!那你爸妈终于是不用遭罪了。”
孙学丰点点头,他之前没说自己家里的实情,对方还以为爸妈仍然在红星农场下放。
“是,罗叔叔,我之前没说实话,现在你知道了,我和我这位朋友,有办法能把你们一家也带过去香江,你要不要也走这条道?”
“……就算为了孩子和我大叔……这几个弟弟妹妹现在饭都吃不饱,到了香江,总能好好谋生,孩子也不至于没个好前途,大叔也不用在农场继续遭罪了。”
那下放改造,有几个好的,身体扛不住,死的人不在少数。
罗胜眼睛里已经含着热泪,一把抓住孙学丰的胳膊,声音压到最低。
“我听你的,就这么办!要不,一家子实在是没出路了,正南起早贪黑,也挣不了几个钱,哪有好前程等着他?”
“……我那俩侄女因为他爸扣了帽子,以后嫁人都难……就这么决定了,一家人冒点风险是值得的。”
两个人轻声说着话,罗胜也不用去后院找爹妈两个老人商量了,他是一家之主,拍板定了。
这主要是出于对孙学丰的信任,这是他的亲徒弟,两人的关系可靠,再说孙家大哥一家都已经过去了,那他还怕啥?
闯一闯,就闯出一个新的命运。
两个人说定了事情,定在三月底出发。
到时候孙学丰会来接他们,走一趟农场,把罗铮再救出来。
连晓敏也没有多说,在一旁静静等着,临走时,找出一百斤全国粮票,让孙学丰留给罗胜。
加上给的钱,能去买粮食,要不光有钱也没处花,反正先把这个年好好过了,一家人能吃饱肚子,别再出去干苦力了。
这也是罗家人在这边过的最后一个年,罗胜十分感慨,一直感谢孙学丰和连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