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睿悠悠醒来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原本充满视野的虫群无影无踪，铺满地面断肢残骸、脓浆污血也已消失不见，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炙烤甲壳的气味。
    视线所及，地上一层厚厚的灰烬。一头黑色的巨兽趴卧在不远处的灰烬中，身长接近一丈。
    从副魂中传来的契约联系告诉方睿，这是血焰。
    血焰原本正在休憩，听到身后的响动，瞬间机警地转过头。等看到是醒来的方睿，血焰愣了两秒，然后发出一声兴奋的叫声，忽地站立而起，大脑袋朝着方睿贴过来，金色的眼眸中满是欣喜。
    方睿瞪大眼睛，习惯性地摸了摸血焰的脑袋，心里震惊不已。
    这……这tm是血焰？
    如果不是副魂契约传来的精神波动，方睿根本不会把黑色巨兽和血焰联系起来。
    原本的血焰只是一头堪堪高过半人的黑色小兽，而眼前这只，哪怕半伏着身体，脑袋也已经到了方睿的肩膀位置。
    方睿仔细辨认了半天，像是失散多年的老父亲在孩子身上寻找小时候的痕迹。半晌过后，方睿才接受了血焰的新形象，虽然差别有点大，但的确有些成长期时候的影子。
    如今的血焰，爪牙依旧锐利，在体型变大了几倍之后，身上的黑色鳞甲也明显更加厚重。而在额头、肩背、关节位置，鳞甲更是异化成为甲壳。
    尖锐的骨刺从甲壳上伸展出来，隐隐闪着如锋刃般的寒光。头顶的小小角突如今已彻底成形，长成两只犄角。犄角整体向后微微倾倒，棱线朝前，显得粗壮而尖锐。
    背后如火焰般的纹路依然清晰可见，随着体型的增大，火焰纹路的线条不仅变得粗长，图案也更加华丽炫目。
    沿着脊骨向下，血焰身后长尾上排列的骨刺更显锋利，一路延伸到尾巴末端，在尾尖处聚成一簇，显得格外暴虐狰狞。
    “爪牙兽、蹄角兽、鳞甲兽……现在又多了甲壳兽属的特征，不愧是你啊血焰。”方睿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抚摸着血焰颈后甲壳边缘处的骨刺。
    骨刺粗糙坚韧，边缘呈锯齿状，可以更好地保护颈部的弱点。
    血焰一边享受着方睿的亲近，一边却又将脑袋转过去，鼻子里发出一阵轻哼。
    “哼嗯。”（还要我来救你，真麻烦）
    方睿哑然失笑，哪怕形态变化了这么多，但还是那个傲娇的性子。
    “好了好了，这次多亏你救了我。”
    “哼嗯。”血焰昂着头一副不屑的样子，身后修长的尾巴却悄悄摇摆起来。
    “对了，我好像突破了。”
    方睿突然回想起自己昏迷过程中的异样，于是停下动作，拍了拍血焰的脖子，而后盘膝坐下，闭目检查起自己的身体。
    血焰见状，又趴伏在地上，身体蜷曲成一个半圆，将方睿围在中间，眼睛警惕地朝四周看去。
    “这……这是我的灵魂空间？怎么变成这样了？”
    灵魂空间内，方睿看着犹如另一片天地般的宽广，张大了嘴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原本凭借着雄厚的精神力，哪怕意识在主魂附近，方睿也可以清晰地感知到灵魂空间的界限，以及那在感知中几乎无法撼动的境界壁垒。
    而如今，已经进入统领级的他，明明精神力已经在突破过程中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却只能隐约察觉到境界壁垒的存在。
    如果说之前的灵魂空间大小相当于一个小池塘，那突破过后，便成了大湖泊——绵延数十里的那种。
    而过去充满了整个灵魂空间的磅礴魂力，在广阔无垠的灵魂空间中被稀释到只剩薄薄一层，几乎是从琼浆到雾气的差别。
    甚至这雾气般稀薄的魂力都远远无法将灵魂空间填满，只在主魂与副魂的周围，笼罩住一片广阔的空间。
    由于没有灵魂空间大小的对比，方睿也不知道主魂比之前大了多少，只能隐隐约约地感知到那主魂球体中所潜藏的磅礴力量——那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伟岸。
    伴随着体积的增大，主魂的模样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光滑的表面如今变得起伏不定，凹凸如桃核的表面。
    而在凸起与凹陷之上，衍生出一串串神秘的符纹，以一个奇异的节奏闪烁不定，新生的魂力如同磅礴的瀑布从主魂中喷洒而出，而后稀释成雾气向四周扩散，填充着宽广的主魂空间。
    一直以来体内魂力凝实无比，方睿早已习惯了那种充沛感，如今魂力突然淡薄如雾气，让他一时有些适应不过来。
    别说恢复到原来了，就是让魂力雾气充满灵魂空间恐怕都不知道要多久。
    幻兽师境界的突破本来就需要慎之又慎，灵魂空间中的境界壁垒破碎的瞬间，便如银瓶乍破，魂力四散奔涌，而后在流动的极限处形成新的壁垒。
    壁垒的存在有利有弊，它既是境界突破的拦路石，同时也是收纳魂力的容器。
    容器越大，能够容纳存储的魂力就越多，甚至可以将其中的魂力质量提高一个层次。但对应的，想要将“容器”装满，而后挤破，从而进入下一境界的难度也就越大。
    因此，有经验的幻兽师都会在境界壁垒破碎的同时，以精神力小心地控制住魂力的流动，使其在一个合适的范围内形成新的壁垒。
    其实就是在实力强弱与突破难易之间寻求一个巧妙的平衡。既不能太小，导致魂力偏少，同境界战力低下，也不能过大，导致难以突破下一境界。
    这些经验方睿都知道，他前两次境界突破都是这么做的。虽然灵魂空间中的境界壁垒比一般人要大些，但也还算是在正常范围内。
    可这次……
    谁能想到他在昏迷当中就莫名其妙地突破到统领级了呢？恐怕也没有哪本书上记载过这种情况吧？
    真是头疼……
    方睿叹了口气，事情已经这样了，也没办法，总比死了强吧？换个角度想，说不定他以后能成为最强的统领级呢？
    只要等他修炼圆满……
    圆满个屁啊！方睿满头黑线，按照他的修炼速度，可能这辈子都没法用魂力将灵魂空间填满了吧？
    那不是得永远处于统领级初阶了？
    不行，回头还是得想想办法，方睿摇摇头，将注意力转移到主魂上。
    主魂空间内，矗立了八年之久的黑色石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株青翠欲滴的小木苗。
    小木苗头顶两片嫩绿的叶子，叶子上萦绕着莹莹绿光，将整个主魂空间染成一片浅绿。从叶子往下，绿色逐渐褪去，显出树干的颜色，底部几条根须若隐若现，仿佛扎根在虚空之中。
    说是小木苗，体型却丝毫不小，几乎占满了方睿的整个主魂。往那一杵，就是一种顶天立地的感觉。
    方睿愣了愣，一定是幻觉，石头竟然还能生根发芽？不会是那些寄生类的幻兽吧？
    某些特殊的植物种幻兽会将种子寄生在其他幻兽身上，等到特定的时刻就会萌发，将宿主吞噬得一干二净。若是被寄生的幻兽与人签订了契约，那连幻兽师都会被吞噬干净。
    这特么要是寄生幻兽，那乐子可就大了。
    不至于这么倒霉吧？契约的幻兽一个比一个离谱？
    方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主魂空间内的小树苗，怎么看也不像是寄生类的植物种幻兽，于是便试探着与其进行沟通，并悄悄牵动了一下幻兽契约。
    “你……还好吗？”
    “我很好。”
    还是熟悉的精神波动，只是比原来清楚流畅了不少。
    每个意识都有自己独特的精神波动，也许会改变，但绝不会相同。
    精神波动没变，那就是本人没错了。还好还好，方睿松了口气。
    只不过，黑色石头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方睿将自己的疑惑传递出去，小树苗抖抖叶子，传过来一大段话。
    简而言之，就是之前的“黑色石头”是它的种子形态，也就是幼生期，为了躲避那道目光，一直躲在方睿的主魂当中不敢出来。
    而它每次成长进入新的阶段，都会被那道目光的主人找到。
    上一次是在天和秘境中成长突破，利用秘境壁垒挡了一下，而这次则是利用大肉球。
    血焰献祭、吞噬了虫群的能量，直接突破到了统领级，然后连带着方睿、主魂都一起突破进入新的境界。之前击退巨大双眼的能量便是靠血焰吞噬而来。
    关于方睿灵魂空间的事情，小树苗也给出了建议，但说了跟没说一样，不过是四个字：努力修炼。
    “说的好像你不说我就不好好修炼似的。”方睿撇撇嘴，对于修炼这件事情，他可从来没有懈怠过。
    方睿意识脱离灵魂空间，睁眼看着尽心守护自己的血焰，不由地露出一个微笑。
    “走吧。”方睿拍拍血焰的脊背，“前面还有东西在等着我们呢。”
    血焰站起身来，随着方睿一起继续向前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