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王老师去哪了吗？”方睿将张迟带到培育区丛林内的湖边，开口问道。
    “不知道。”张迟摇摇头，而后激动地问道：“你也相信王老师不会做出那样的事的，对吧？”
    见方睿点头，张迟如释重负，脸上显出被人认可的惊喜。
    “我跟每一个人都这么说，可他们都不相信。有的人还义愤填膺地咒骂王老师。”张迟愤愤不平，“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王老师是什么样的人。”
    “我天赋比较差，二升三的四十多个学分一直修不满，只能选择以助教的方式来拿学分。可我在学院里本就不突出，又没有人脉，根本没有老师愿意让我当助教，最后还是王老师要的我。”
    “当助教的时候，王老师也没有为难过我，甚至很多事情本来应该我来做的，他也顺带着做了。他总是跟我说，天赋差就要多花点时间在修炼上，总会有收获的。唉，现在真是后悔没有听王老师的话。”
    “还有上次给你指错了路也是，王老师虽然很生气，但并没有把我辞退，甚至在他被开除之前还把助教的学分给了我。你说这么好的老师，怎么可能侵占学校的财产。”
    方睿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王老师的为人他当然知道，甚至知道的比张迟更多。
    作为一个研究契约符纹的大师级人物，王老师要是想搞钱的话简直不要太容易。哪怕不专门制作幻兽用品，随手给人设计一套专属的契约符纹，就是一笔巨大的收入。
    可王老师却没有这么做，反而一直待在学院内，除了上课以外就是安心地研究自己的东西。但凡有点了解的人都不会觉得这样的老师会侵占学校财产。
    甚至他们不知道的是，现在主流的二十二种契约符纹，有七种是由王老师设计，然后无偿地捐给幻兽师协会和星焰官方使用。
    否则星焰每年这么多孩童契约，光是契约符纹的授权费用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可王老师竟然一羽币都没要，甚至连提都没提过。要不是方睿在那些符纹的一角发现了王老师惯用的一个签名符号，他都不知道这件事。
    你说这样的老师会去侵占学校财产？简直是个笑话。
    张迟继续在一旁絮絮叨叨，脸上有些失神。
    “那头犀角云蟒我见过的，王老师带它回来的时候满身是伤，还是我去买的药。怎么会是王老师强占的呢？”
    “那犀角云蟒呢？”
    张迟回过神来，“应该是被校务处的人带走了。”
    “这样啊。”方睿想了想，“你快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提这些了，没用的。”
    “我明白。”张迟失落地点点头，“刚刚谢谢你了。”
    张迟朝方睿躬身道谢，随后转身离开。方睿坐在湖边的大石头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陷入沉思。
    “你什么时候到的帝都？”
    无比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方睿猛地一惊，回头看去，却见那个曾朝夕相伴的身影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有一段时间了。”方睿讷讷地应道。
    柳寒眉走到方睿身边，靠近方睿坐到石头上，而后目光一转，看着方睿的眼神中带着审视。
    “怎么没来找我？”
    方睿眼神躲闪，不知怎么回答。
    从黑营走出来后，两人背后都多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再也无法像先前那样简单相处了。身份、地位、实力、背景……这些都成为了方睿和柳寒眉之间的阻碍，让少年少女间原本简单的情愫变得复杂起来。
    仅一个月没见，两人的距离便又拉远了些。
    见方睿不搭话，柳寒眉抿了抿嘴，眉眼间有些嗔怒。轻哼了一声后，柳寒眉抬手绘出召唤阵，一道黑色的身影从中飞出，翱翔在上方的天空。
    黑色幻兽长着两对羽翼，一大一小，前后分布在矫健如猎豹般的身体上。腹下四只利爪收缩，状如鹰隼般的头上，黑色羽毛交叠成一顶羽冠，直指天空。在其身后，两条修长的尾羽左右摆动，开合之间隐隐有电光闪烁。
    那幻兽看到方睿后兴奋地鸣叫一声，裹挟着狂风落到地上，几步便冲到方睿身前，用脑袋蹭着方睿的手臂。
    “墨雷突破到统领级了？”
    方睿伸手捋着墨雷头上的羽冠，就像是摸着猫头。手感不错，就是有点麻。墨雷舒服地闭着眼，随着方睿的动作发出短促的轻哼。
    “刚突破没几天。”柳寒眉解释道。
    “其实墨雷早就在突破的边缘了，只是黑羽雷鹫本就是先天变异的个体，自行突破的话变数太大，只能用材料进行引导。但墨雷突破用的材料不好找，所以才拖到现在。”
    “血焰呢？”墨雷一听血焰的名字，立马抬起头，满是期待地看着方睿，表情跃跃欲试。
    方睿瞬间读懂了墨雷的意思，挥手将血焰召唤在了稍远些的地方。
    血焰现身的瞬间，一道雷霆从天而降，正好劈在血焰身上。血焰发出一声痛呼，忽然发现这雷电的感觉有些熟悉。
    血焰愣愣地往方睿这边一看，一身熟悉的白裙坐在方睿身边。而墨雷正站在两人面前得意地看着它，模样虽然变化了不少，但那嚣张的表情，是墨雷没错了。
    血焰脸上显出欣喜，怪叫一声，欢快地朝着墨雷跑跳过去。墨雷也迈开四爪迎了上去，两兽抱成一团，在地上来回翻滚。
    方睿看着两兽玩闹，笑着摇了摇头，再看柳寒眉，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方睿忽然想起来，似乎离开黑营的时候，他也是用这种方式打破尴尬的。
    “你那个老师的事情解决了吗？”方睿躺了下来，双手反枕在脑后，侧过脸看着柳寒眉。
    “已经解决了。”
    柳寒眉学着方睿的样子仰躺下来，由于头发太长，如瀑的青丝搔过方睿的脸，让方睿感觉痒痒的，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却闻到柳寒眉发丝间特别的清香。
    久违的香味让方睿一下子就回到了黑营，现在想想，还真挺怀念黑营的，虽然危险，但不像外面这样复杂。两人在一起，每天只要狩猎、修炼、睡觉就好了。
    方睿视线扫过柳寒眉，由于姿势的原因，柳寒眉本就雄伟的胸口此时更是显出一个夸张的弧度，让方睿看直了眼睛。
    柳寒眉侧过头看向方睿，却见方睿正盯着自己身体某处，下意识地顺着方睿的视线看去，脸上顿时染上一丝羞红。
    “看什么看！”柳寒眉一巴掌拍在方睿胸口，不疼不痒。
    方睿挪开目光，假装无事地看向别处，口中低声嘟囔，“又不是没看过。”
    柳寒眉羞不可耐，红着脸瞪着方睿，方睿假装没有看到。
    “离开黑营之后，你过得怎么样？”方睿突然问道。
    “还行。”柳寒眉平静了下来，恢复到原本冷艳的模样。
    “黑营的事情对我来说算是因祸得福。因为扯出了后面的大案子，所以任务评级非常高，并且还有很多其它的奖励。”
    “我就是用这些奖励换到了墨雷突破所需要用的东西。”
    “那就好。”方睿点点头。
    “你那个老师的事情还要注意点，有一个人能隐藏在你身边，说不定就会有第二个，或者不一定是隐藏在你身边，在你家人身边也说不定。”
    柳寒眉无所谓道：“除了我哥外，我没有家人，而我哥孤身一人，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哥？方睿眉毛一跳，细微的表情变化被近在咫尺的柳寒眉捕捉到。
    “你……知道我哥？”柳寒眉试探着问道。
    方睿笑了笑，“柳寒锋的大名，帝都谁不知道？”
    “我哥很好相处的。”柳寒眉垂着眸子，原本如刀锋般凌厉的眉眼此时也柔和了许多，“而且，他很尊重我的意愿。”
    方睿默默地点头，柳寒眉继续道，“这次我回帝都，还办了一件事。”
    “嗯？”方睿面带疑惑。
    “暂时还不能说。”柳寒眉眼中隐隐带着笑意，“等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哦。”方睿住了嘴，将头转向血焰那边。
    两兽已经从岸上玩到了水边，血焰突然拍了墨雷几下后迅速转换成水生形态跳进湖里，在水中得意洋洋地看着墨雷。
    墨雷不会水，只能气愤地站在岸边吼叫。几声过后墨雷也来了气，头上羽冠立起，修长的尾羽交叠，电光闪烁之间，一片雷霆降落，将这一片湖面笼罩其中。
    血焰见势不对立马潜向更深的地方，等到雷霆消散，血焰又浮出水面，身旁漂满了晕死过去的水生幻兽。
    血焰兴奋地在水中来回穿梭，挑选了几只合适的鱼类丢到岸上，然后邀功似的跑到两人面前，意图格外明显。
    “血焰又学坏了。”方睿摇头叹气，柳寒眉白了他一眼。
    “还不是因为跟着你。”
    “额……”方睿无言以对。
    “你吃过午饭了吗？”
    “没。”
    “那……烤点鱼？”方睿建议道。
    “好。”柳寒眉开口答应，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地挽起袖子，“还是我来吧。”
    “行。”方睿抓了抓后脑勺，将短刀递了过去。
    与在黑营中的分工一样，柳寒眉蹲在湖边熟练地处理着几条大鱼，血焰和墨雷眼巴巴地蹲在一旁看着。方睿跑到稍远些的地方找些枯枝，很快便生起了火。
    “可惜没带盐。”方睿看着柳寒眉拢着裙子，蹲在火堆前料理，咂了咂嘴，有些遗憾地说道。
    柳寒眉瞥了他一眼，手腕上光芒一闪，一个小瓷瓶出现在手中。
    “这不是我给你的小盐罐吗？你还留着？”
    柳寒眉默不作声，蹲在火堆前熟练地将小瓷瓶中的盐撒在鱼肉上。
    要是有旁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被惊掉下巴。一向高贵冷艳，对人不假辞色的女武神此刻竟像个小厨娘一般烤起了鱼？
    这绝对是帝都人完全不敢想象的事情。
    没过多久，四条鱼便烤好了。柳寒眉将两条大的摆到血焰和墨雷面前，又从火堆里扒拉出泥土裹着的两条小的。
    两人两兽各自吃了起来。
    “王老师的事情我听说了。”柳寒眉一边说着一边撕了块鱼肉放进嘴里。也就是跟方睿独处的时候她才会这么随意，要是换做别人，柳寒眉在吃完之前都不会说一句话。
    “你怎么会关心这个？”方睿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鱼皮脆脆的，确定是他做不出来的味道。
    “就是今天看你在那里，所以好奇问了问。”柳寒眉抬眼看着方睿，“你跟王老师关系很好？”
    “他是个很值得人尊敬的老师。”方睿点头，将王老师的情况说给柳寒眉听，柳寒眉认真地听着，直到方睿说完才再次吃了一口。
    “这样一个完全不求利益回报的老师，竟然被说成是侵吞学院财产，是不是很讽刺？”方睿咬了一口鱼肉，苦笑摇头。
    “帝都的水很深。”柳寒眉认真道，“哪怕我从小在帝都长大，也会对这里感到厌恶，甚至恐惧。”
    “我知道。”方睿冷哼一声，脸上满是不屑。
    柳寒眉沉吟片刻后道：“王老师的事情需要我帮忙吗？我可以让学院彻查这件事。”
    方睿想了想，最终还是拒绝了柳寒眉的好意。
    “虽然你的确可能改变这个结果，而且看那群人被踩在地上的确是一件很痛快的事。但我想，王老师更想要的应该是公正，而不是以特权打败特权。”
    “如果犯罪者遭到惩戒不是因为践踏了规则，而是因为惹到了惹不起的人，那这个世界该有多悲哀？”
    见柳寒眉不明所以，方睿笑着解释道：“就像当时如果我们不是凭自己的能力杀出了黑营，而是因为我们是黑营里某位主管的亲戚，所以对方才恭恭敬敬地把我们送了出去。你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柳寒眉半懂不懂地点点头，方睿突然想起，似乎黑营就是因为动了不该动的钱，才引来上面的关注，然后又把柳寒眉抓了进去，最后才落了个覆灭的下场。
    这么说的话，如果当时黑营没有那么贪，也没有把柳寒眉抓进去，只安安静静地开设赌斗，是不是可以一直存在下去？甚至都不会引来上面的关注？
    自己本以为凭借着智慧与实力冲破了小小的一层黑暗，没想到最后还是一场权力间的倾轧游戏。方睿自嘲地笑了笑，顿觉一切索然无味。
    食不知味地吃完手中的鱼，方睿拍了拍手掌站了起来。
    “我先走了，下午还有课。”
    “好。”柳寒眉也站了起来，将手中没吃完的鱼丢到一边，目送方睿远去。
    方睿唤了血焰一声，血焰三两口吃完，和墨雷打了声招呼，几个跳跃便跟上方睿的脚步。
    “对了，十八，你叫什么名字？”
    “以后别叫我十八了，我叫方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