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两人同披一件披风。
君肆的披风比宋婉玉的披风要大得多,两个人裹在一起绰绰有余,之前在山上逃难时宋婉玉怕君肆冷到特地把自己的披风分了一半,当时两人靠的可比现在近多了。
但当时的情况还是和现在有所不同。
她跟哥哥们都没有相处的如此亲近过,更别说君肆待她还是有时冷漠有时亲近这种捉摸不透的关系,宋婉玉自然而然的就有点尴尬和不自在了。
她连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只得放在腿边有些不自在的搅弄着衣角。
宋婉玉眼神乱瞥,不自然的开口:“你带我来这里,该不会只是为了吹冷风吧。”
君肆忽然抬手,指着一个方位道:“看。”
宋婉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不远处的天空中升起了一盏盏的孔明灯。
那些孔明灯一盏一盏飞上了天空,将黑夜点缀的极其明亮,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似乎想要与天上的繁星争辉。
宋婉玉深邃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那明灯的镜像。
“那是绿桥的方向,这个时候百姓们都在桥上放灯,人很多,也很热闹。”
君肆越说,宋婉玉心里想要下山的想法就更加强烈。
这个时候哥哥们也定然一起在桥上放灯,若是她也在,就能跟新嫂嫂一起拉着手逛市集,还可以一起猜灯谜,她定然能为嫂嫂赢得头彩回来。
宋婉玉鼻子有些酸了。
不让她参与又带她来看这些,君肆真是讨厌。
君肆一看宋婉玉那埋怨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在心里说自己坏话了,他也不恼,又说:“看那里……”
君肆抬手,指着左边,也就是方才那条隐在山里的路的方向。
在她看不到的那路的尽头,山脚下忽然有一盏孔明灯升了起来,紧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
一盏接着一盏的孔明灯与城中那数以万计的明亮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衬得孤单又可怜,可却努力的闪耀着火光宣示着存在感。
宋婉玉忽然就有了一种很强烈的感觉。
“那些灯,是你的家人放的。”
“什么?”
宋婉玉眼中带着不可置信的光芒,她看着那一盏接着一盏升起的孔明灯,眼泪滚落。
君肆道:“你不能下山,我让人给山下捎了信,若是他们在这里放灯,你会看到。”
君肆本来不想告诉宋婉玉这些,可是这一刻,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可能是因为她笑起来太过好看,也可能是今晚的月色太迷人,他不想让自己被误会。
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冷血,与人疏远的。
君肆转身,从亭子后面拿了什么东西出来。
宋婉玉看清楚了他手里拿的东西,眼睛一亮。
“他们会看到。”
“今夜山中只有你一盏灯。”
宋婉玉看着他手里那盏不知道什么时候做好的孔明灯,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剩下一句:“对不起。”
君肆:“我并未在意,你再不放,他们就要走了。”
宋婉玉一听,像是被他吓到了一样,连忙伸手去拿那孔明灯。
等君肆伸手,她借着月光的明亮才看到他的指腹上有很多细小的伤口。
山上没有孔明灯买的,君肆有没有下山,这灯是怎么来的不言而喻。
宋婉玉忽然觉得心中有愧。
她对君肆,实在是刻薄了点。
先入为主的觉得他是薄情寡义的人,却忘了他在后山对自己不离不弃舍命相护的情谊。
宋婉玉深吸一口气,接过了他递来的火折子点燃了孔明灯里的油灯,他帮她撑着灯,他们走到亭子外面,将那明灯放飞。
往年她和哥哥们一起放的时候,哥哥们都会将许愿的机会留给自己,宋婉玉则是欣然接受,期望家人平安快乐。
可是这一刻,她却不想许愿了。
“君肆,许个愿望吧。”
君肆不是不知道民间在花灯节放飞孔明灯许愿的习俗,但他从来没有亲手放过,以前虽然向往,但还未放灯就出了那些不好的事,后来他就再也不碰这些有美好意愿的东西了。
今日是例外。
而宋婉玉却要把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给他。
“不用。”
宋婉玉:“许一个吧,不管什么都好,你难道就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吗?这个机会可是很宝贵的,我可从来没有把许愿的机会让给别人过。”
君肆看着她,孔明灯的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脸上挂着娴静舒适的笑容,此时连风都平静了下来,但除了能闻到油灯燃烧时的味道,还能闻到她身上那别人都闻不到的……只对他有影响的香气。
君肆感觉到心里一阵平静。
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小姑娘,是这世间对他来说最‘独特’的存在,是唯一与他有宿命牵扯且不死不休的存在。
这样一想,感觉还挺奇妙的。
宋婉玉眼看着天上飘着的明灯越来越少,山下家人放灯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语气不由自主带了些焦急。
“君肆,你莫要再犹豫了。”
“要是真的想不到要许什么愿望,我帮你想一个好不好。”
君肆应声:“好。”
宋婉玉想了下他这危险的处境和随时会找上来且不依不饶的家里人,道:“你许愿,愿自己安稳度日,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君肆看着她眼里的认真,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而后看着不远处点亮了一片夜空的明灯,将手松开。
他看着缓缓升起的孔明灯,在心里念道:君肆福薄,自认不是长命之人,不求长命百岁无病无灾,现在唯有一愿,虽一时兴起但情真意切。
只愿日后能有一日,宋婉玉遇良缘,嫁良人,琴瑟和鸣,朝夕与共到白头。
于宋婉玉而言,他当一个注定会在她生命里消失的过客才更有益处。
以她的才情相貌与家世背景,此愿很容易实现。
谁也不知道,君肆将自己在这世上仅存的善意全部给了宋婉玉,也没人知道他今日的愿望里的决心有多重。
他们是不死不休的孽缘,他愿她嫁良人,意为:他愿意用死成全她。
很久很久以后,当他们真的成长起来,宋婉玉才懂得君肆那从不宣之于口的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