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还俗……还俗好不好。”
宋婉玉从睡梦中惊醒,脑海里闪过零碎的片段,记忆最深刻的便是自己拉着君肆的衣袖撒泼,求他还俗。
她好像把这辈子丢的人都在昨天一晚上丢完了。
什么连贯的记忆都想不起来,只知道自己借酒闹事,又说他冷酷无情,又抱着他哭,哭的还十分难看。
宋婉玉头疼欲裂,她扯过被子将自己埋起来,试图用这种方法暂时离开人间。
“宋昭昭啊宋昭昭,这么长时间都忍得好好的了,怎得临走临走破功了呢。”
宋婉玉恨不得回到昨天晚上拉住拿着酒去无名小院的自己。
这下完了,她在君肆面前保持的良好印象全部不见了。
他肯定以为自己是个疯女人,得不到了就使劲哭闹。
毕竟是自己第一次喜欢的人,她还想要留一个好印象求个善始善终。
现在好了。
什么都没了。
宋婉玉掀开被子长叹一口气。
“罢了罢了。”
“反正日后也不会再见了。”
宋婉玉懊恼无比,恨不得现在就下山,她都能想到君肆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自己,一定是充满玩味和戏谑的。
不行,山上待不下去了,再待下去她就无地自容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带着些许期待和激动,唤了一声:“小姐。”
宋婉玉听到声音,有些不太确定。
她拉开门,看到了一个穿着青绿色衣衫的丫鬟,十年多不见,故人眉眼依旧,只一眼她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环翠。”
宋婉玉站立中门内,朝着环翠莞尔一笑。
环翠呆愣的看着眼前的小姐。
她走出门外,随着动作衣衫下勾勒出曼妙的,本该引人遐想,可她那双眼睛宛若被海水冲洗的珍珠,纯净至极,让人无法遐想,似乎所有不好的想象都是对她的玷污。
圣洁如高山雪莲,清澈如山间清泉,飘若如天外女仙。
宋婉玉跨过门槛向前走动时衣摆摇晃,裙角一副花团锦簇之象。
她身着牡丹花纹流彩绣裙,极其明艳的颜色穿在身上却并不显得俗气。
她将这世间所有斑斓的色彩都披在了身上,却并没有被这些颜色给压下去,女子本身就是最明亮的那抹色彩,只一眼便让在人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环翠一直就知道自家小姐长得漂亮,却从来没有想过她长大之后竟然可以美到如此地步,她不由得想到了很早之前跟着小姐在学塾念书的时候,小姐讲起林中女时所用的诗句。
——不是人间客,更似画中仙。
若不是眼前这女子眉眼间和故去的夫人有几分相似,又叫出了她的名字,环翠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仙子是自己小姐。
曾经那个粉雕玉琢古灵精怪的小姑娘成长的亭亭玉立,身姿曼妙绰约,一瞥一笑尽显倾城色。
跟着前来接小姐的小厮们全都已经看呆了眼,这些小厮也只是听说过家中有这么一个小姐自小养在山上,却从未见过,今日一见才理解了府中老人谈起五小姐时口中的惊叹和遗憾。
为她的美貌惊叹,为不能亲眼见证她的成长而遗憾。
江家有女初长成。
小姐下山之后,江家的门槛怕是要被提亲的人给踏破了。
宋婉玉在江家时,各种名贵的朱钗环饰都戴不过来,以前她很喜欢那些复杂精巧的工艺,越是名贵就越喜欢。
在山上这么多年,她的性子虽然还和以前一样,但喜好已经大不相同,便看今日,只一根金丝玲珑簪束发,却比曾经配无数钗环还要惹眼。
我家小姐哪怕只用一根木簪,也定然艳压那些精心打扮的高门贵女。
环翠如是想到。
单是这出尘卓绝的气质便是名门小姐里独一份的。
环翠越看越觉得欢喜。
她带人收拾好了宋婉玉所有的东西,小厮一箱一箱的抬着往寺门外的马车上搬。
宋婉玉便站在门外看着,看着这厢房里属于自己的痕迹一点一点被抹去,心里竟然还有一些不舍。
她期待已久的一天终于到来,这一个月来日日都在等着下山这一天,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了,宋婉玉的心情却很复杂,也很奇怪。
当最后一箱子东西从房间里搬出去之后,环翠回头问她:“小姐,要关门吗?”
她点头,在环翠动手拉门的时候,又忽然出声:“等下。”
她进了房间,将房间里的所有一一扫过,手放到了桌子上的书架上,“把这个也带走吧。”
环翠看着那陈年失修的木头书架,也不知道是哪个工匠做的,手艺粗糙,怎么看都不觉得有带走的价值。
“小姐若是想要书架,家里有很多名贵木材做的,还有木匠大师陈师傅送给老夫人的寿礼,小姐若开口,老夫人定会送给小姐。”
宋婉玉耐心等她把话说完,才道:“就要这个。”
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温柔和向往:“这个不一样,带回去吧。”
在寺中第三年,她要背的书越来越多,藏书阁太大太空,宋婉玉不喜欢在藏书阁背书,便把书带了回来。
久而久之桌上积压的书越来越多又总是忘了放回去,某天晚上堆积起来的书直接塌了,那声音把她吓了一跳,第二天随口跟君肆念叨了两句。
桌子上放的小书架很难找,要找木匠专门打造,她也就是随口一说。
没几日君肆就和天衢带着一堆木头在院子里敲敲打打,锯了一堆木屑。
当时宋婉玉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以为他又要尝试做新的鲁班锁或者机关匣。
因为在她看来,君肆这样一个挑剔又娇贵的人,肯定不会屈尊做一个书架。
可偏偏就是这样。
直到书架成型她也不敢相信。
君肆说:“先拿这个应付应付,等改日下山我看看有没有趁手的书架,或者找工匠给你打一个。”
后来新的书架买回来了,宋婉玉却一直没换。
走出青龙寺的时候,一路上她都在跟认识的师父们告别,眼睛却不自觉的往无名小院的方向看,但一直都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缘休道:“该遇见的人,日后总会遇见,不急于一时。”
宋婉玉笑了下:“大师说笑了,我没有在等谁。”
她作别缘休之后转身上了马车。
车轮转动,她撩开帘子回头看了眼青龙寺,脑海里忽然响起了君肆的声音:“今晚发生的事你明日可会记得?”
她愣神。
记得什么?
她好像,把很重要的事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