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那个至高无上自持稳重的男人,在看见那个女人的那一刻,却变得如此失态。
卫昔若突然发现,数年的夫妻情分,却还是比不过那个女人的出现。
即使那个女人满身泥泞,形如贱民,可在那一刻,卫昔若还是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他将她带了回去,不顾一切礼制也要将那个女人封了妃,若不是那个女人身体羸弱他甚至还想将协理六宫的权力也交给了她。
可卫昔若又能怎么办呢,她只是皇后,一个后宫的女人,她左右不了他的任何想法,而且每每还要装作姐妹情深大度的模样,这才是一个皇后应该做的。
至少,那个女人看着也没几年可活的了,也生不了孩子,对她没有任何威胁。
只是宠爱而已,试问这后宫中的女人哪个没受过一天两天的宠爱呢。
执掌后宫数年,卫昔若早已看清,以色侍人终不会长久,手握权力才是最真切的。
如今的她,还身系着卫氏满门的荣宠,在这个位置上,她不能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来。
可偏偏那个女人有了无尽的宠爱还不满足,还想要生出一个孩子来!
一个对她的孩子、她的太子有威胁的孩子,她必须要除掉,就像当初除掉罗氏一样!
一个毫无根基的女人在后宫注定活不长久,卫昔若不需要出手,有的是人想除了她。
可那个男人将她保护得太好了,让其他的人无从下手,卫昔若只得买通给那个女人接生的稳婆,让她在那个女人生产的那一天动手。
也只有那一天,那个男人才会离开她的身边。
那个女人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生不下来孩子也无可厚非,一个跳梁小丑而已,死了就死了。
那她如今又为什么要再找一个跟那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回来呢,还编出了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故事?
当初的她只是卫氏一族的一个嫡女,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能耐灭掉罗氏全族满门,所以她去求了一个人,而那个人……
皇后看了一眼在下边用着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那个女人和皇帝的卫卿,攥紧的手突然就放松了下来。
……
那一天我也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了,只知道最后我被留在了宫里,还被皇帝赐了一个云嫔的名号。
后来我才知道,皇后之下是贵妃,贵妃之下是为妃,妃之下便是嫔了,在我之下的还有几个位份,但那就不是我需要关心的事情了。
“娘娘,您着奴才打听的事情有结果了。”
“哦?如何?”
“国舅爷下个月就同稚将军结亲。”
下个月么?
半个月前才听闻卫卿向陛下要了一纸赐婚,只是未曾听说是哪一日结亲,未曾想竟这般的快。
我望着同光湖出神。
原来已经过去一年之久了啊。
不知何时,我的身后多站了一人,那人也不知看了走神的我多久才出声道:“云儿在看什么呢竟这般的入迷?”
我才惊觉身边伺候的奴才都退了下去只剩陛下一人在我的身后站着,我忙的起身向他行礼,却又被他给制止了。
我才打趣道:“陛下来了也不同嫔妾说一声,害得嫔妾失了礼数。”
“见云儿看得入神便不忍打扰,云儿可是生气了?”
“妾怎敢生陛下的气啊,陛下可是刚下了早朝就过来了?嫔妾那准备了小食,陛下可要同去用一些?”
虽说是询问了一番,可我还是拉着他就往我住着的沁馨殿那走,也不管他同不同意。
他也只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并未拒绝。
一年的时间,我就同他相处成了这般模样,也不再像当初初见时的那般惧怕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
我知道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也知道他喜欢怎么样的。
端妃在宫中留下的痕迹并不少,可我并不想变成一个一模一样的她。
她很懂事,很识趣,也不爱争,可我时常会使一些小性子,会变着花样哄他开心,他也很吃我这一套,几乎每日都在我这儿留宿。
因为穷过,所以富贵的日子总是更能让人喜欢。
后宫里的人谁说了都不算,只有在前朝的他说了才算,所以我拼命的去讨好他,死命的套牢着他。
只要宠爱在,富贵就在。
后宫里那些女人就算想害我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少分量。
离了国舅府,我身上的毒每三个月还是会发作一次,不过没关系,宫里的御医众多,我也从未想过隐瞒。
毒发之时他就在我的身边,我便随便找个理由就搪塞了过去,还能顺道让他寻来最好的御医为我诊治。
可那个人说过,此毒无解,便是最好的御医也没有办法,只能配制出缓解的药剂。
我要的正是这个。
不过只是一个晚上的毒发而已,这也没什么,反倒让皇帝对我更怜惜了起来。
……
卫卿与稚喜成婚的当日,为了成全那份数月收留的情谊,我也送了一份簿礼过去。
出席国舅府的是皇帝与皇后,与我这个小小的嫔妃无关。
可是在那一日,我还是将自己关了起来喝了个大醉,所幸皇帝不在,可以任由我胡闹。
我以为,这将会是我与过去彻底的告别,往后的日子也定会富贵安康,长久顺遂。
不用再风吹日晒为了一口吃食而劳作,也不再宥于过去的种种困境。
可我还是忘了,天汉国在这里只是一个小国,国土甚至连南安的五分之一都占不到。
在卫卿与稚喜成亲的半年之后,大椋与黔越联合来犯,皇帝亲自带兵出征。
可皇帝才出征没过多久,骁武营起兵谋反,直逼皇城门下,皇宫如今无人主事,宫内宫外顿时就乱成了一团。
外面杀伐之声愈近,紧闭的仁政殿内里的大臣和皇后统领的妃子们也是愈发的心慌不定,周围护着大殿的兵卒也是个个严阵以待,全都盯着大殿门口的那处地方防范着。
今天是毒发之日,宫中早已备好缓解的药剂,可我来不及捎上就被带到了这里。
天色欲晚,我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了起来,身体也渐渐的开始发冷,可现下的情形没人注意到我的异常。
我急切的想要离开这里,千万……千万不能在这里让这么多人看着我发作,那样会比死了还可怕!
我想悄悄的从后面离开,那道大门却突然被人从外破开,一群血染甲胄的士兵也随之冲了进来。
“啊啊啊啊!!!”
“杀、杀人了!!!”
混乱、血腥、死亡,养尊处优的妃子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就吓得四处逃窜了起来。
我正好想趁机逃离这个地方,却不知道被谁给狠狠撞倒在了地上。
毒症的发作让我头晕目眩又十分的乏力,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也没站得起来,眼前却又突然多出一把染血的长剑指向了我。
持有它的人却并未身穿甲胄,我只看得见那人的衣袂干干净净的绣着我看不懂的花纹样式,就连鞋履也是干净到不染一尘,与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格格不入,让我想到了长青楼里初见十三那时的模样。
我缓慢的抬起头看去,见到的是那个阔别已久的人。
他好像永远都是行将就木的样子,只有在见到那个人的时候眼里才会迸发出别样的光彩。
如今看到他手持长剑居高临下冷漠的看着我,眼里没有半分往日的和煦与包容,我却并不意外在这看到他。
“真可怜,像条狗一样。”
他的话像淬着冰一样的冷,我却回以一个微笑:“是吗?那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啊?”
卫卿倒是意外她听到此话之时竟然会如此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