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烨早已看淡了,关于官员,关于朝堂。
当在家里见到一只蟑螂的时候,代表已经有数十、数百、乃至数千只蟑螂隐藏于黑暗之中的角落里。
六部中的工部都这个熊样了,九寺中的太仆寺又能好到哪去。
齐烨懒得问,懒得管,他也没能力管。
当初,他以为成了抱刀司亲军的归德郎将就可做些大事,出道第一战先砍了工部众贪官,结果如何,结果就是直接被开革出了亲军。
如此待遇,如此经历,如同笑话一样,任是谁也再也不想掺和这种事了。
躺在床榻上,齐烨根本没去思考太仆寺的事,而是想着银票,百万贯银票,以及两条大长腿。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信守承诺的季渃嫣果然派人将百万贯银票送来了。
送钱的是准小舅子季元思,季大少爷坐在正堂中,望着吞咽着口水点银票的齐烨,表情很怪异。
点了第一遍,齐烨内心满是狂喜之色,百万贯啊百万贯,发达了。
只是当点到第二遍的时候,齐烨的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为了证明心中所想,齐烨点了第三遍。
点过了第三遍,齐烨勃然大怒:“你姐玩我!”
季元思不知道齐烨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因为他姐谁都玩,包括他这个当老弟的,玩谁都不意外。
齐烨鼻子都气歪了。
银票,是真的银票,如假包换。
百万贯,只多不少,整体数字是一百零七万三千二百贯。
银票出自钱庄,钱庄则是由户部监管,算是正儿八经的“朝廷衙门”,国营的,由户部负责。
古代可没有印刷技术,而是“雕”,每张银票都由钱庄专门的雕匠“微雕”而成,正反两面,标有出自哪里的钱庄,年号、钞号以及章印。
雕刻银票的匠人,同样也是钱庄查验银票真伪的专业人员,验明真伪后,再入钱册记录,由此可见,银票并非是一次性的。
以“贯”为单位,面值最小的,流通最多的,就是一贯钱,然后“乘十”,十贯、百贯、千贯、万贯,以及面值最高的十万贯。
银票多用于商贾、世家以及官府使用,银票需要单独定制,比如幽王府拿着一万贯想去兑换成银票,那就需要提前“预约”,由钱庄的匠人进行制作,背面则写着类似于京中幽王府谁谁谁存银万贯,可以在哪里哪里取兑等等。
这也是之前救灾的时候,太子为什么一眼就看出了那些银票出自东宫的原因。
钱是喻文州给的,但是银票背面的标记其中有“东宫”,就是说这些银票在不断转手间东宫使用过一次。
而现在齐烨手里这百万多贯银票,出自各家府邸,其中不少都是各地官员。
这没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标记”很少,很多银票只有一处标记。
如果仅仅只是如此,还是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这些只有一处标记的银票,其中包括了马岐山所在的岚山侯府、工部主事张巡的张府、户部主事李文魁的李府。
就仿佛一张照片,十个人亲密合照,其中三人是已知的杀人犯,那么其余七个人又是个什么成份,可想而知。
齐烨猜的不错,游飞鸾最早要交给他的的确是一本“黑账”,只是这些黑账不是账目,而是银票,有着时间、人名、数额的银票。
至于为什么这些人为什么留下如此明显的把柄交给游飞鸾,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银票,如果一张一张的拿去兑换,可以,但是得用各种名义,在不引起户部和其他人注意的前提下,慢慢兑换成小额银票,慢慢取出来。
这么多银票别说一起兑换了,就是拿出十几二十万贯兑换,不用想,绝对会被户部盯上,银票流转这种事,尤其是涉及到大额银票转手的,户部有一套监管制度,包括记录、问询乃至调查。
“阿卓!”
眼眶暴跳的齐烨朝着门外喊了一声,片刻后,阿卓冲了进来:“怎地了。”
齐烨将一摞子银票拍在了阿卓的手上:“自己看。”
阿卓低头定睛望去,面色剧变。
齐烨气呼呼的:“看出什么了。”
阿卓吞咽了一口口水:“好…好多钱。”
“看背面!”
阿卓又看向背面,这一看,眉毛一挑:“不错,都是真的。”
“我让你看标记!”
“标…”
阿卓再次看了一遍,紧接着心里咯噔一声,随即越看越快,越看越仔细,最终眼眶暴跳。
“上面不乏京中下县官员、豪族,其中多与官粮有关。”
阿卓眼睛红了:“就知贪墨官粮一案涉及之人不止京中,果不其然,抓,统统抓了,一人都不放过!”
说完后,阿卓将银票揣进了怀中:“本将这便入宫请示陛下,不可要这些贼人逍遥法外。”
“等会。”
齐烨赶紧拉住阿卓:“你请示就请示,带着银票做什么。”
“物证啊。”
“那这物证…还能还给我吗?”
阿卓愣了一下,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
沉默,便是回答。
齐烨如同吃了黄莲一般,满心苦涩,满嘴苦涩。
这些银票算不得铁证,只能作为一个切入口。
那么想要调查这些人,抓这些人,百万贯银票肯定得“上交”,即便最后抓到了这群人,银票还是要不回来,因为都是“赃银”。
“怪不得季渃嫣说送我百万贯去提亲,这…”
齐烨气的牙直痒痒,难怪游飞鸾和他说了那些话,就是黑账,纯粹的黑账!
这钱根本花不出去,不去钱庄兑换,只能找商贾,豪商,或是世家,大世家,就是总有大额银票流通的商贾与世家,还得是其他州府,不能是京中,在远离京中的各道低调的进行“稀释”,将大额银票换成许多小额银票,通过销毁作废的大额银票将钱“洗干净”。
“这怎么花,总不能让我给波刚拍个电影吧?”
齐烨彻底麻爪了,这钱太烧手了,谁敢兑换?
“告辞!”
季元思突然站起身,拱了拱手:“家姐说了,见了银票,片刻间你定会察觉到不对,叫我先跑,跑的晚了会被你骂,果然被家姐料到了,告辞告辞。”
说完后,季元思撒腿就跑,鸡贼的很,齐烨都没来得及骂。
结果季元思刚跨过门槛,突然一拍脑袋,转身叫道:“家姐还说了一件事,她欲嫁给,却是因对你爱慕,倘若你当真将这银票光明正大的花销出去,家姐非你不嫁,此生此世与你长情相待永不悔。”
齐烨直接开骂:“让她滚犊子!”
“告辞。”
这次季元思是真跑了,头都不回。
阿卓一屁股瘫在了座位上,这钱,上交也不是,不上交,也不是,没了主意。
由此可见,现在阿卓已经不单单将自己当做一个亲军统领看待了,而是更加“感性”,许多事,都是为齐烨考虑。
这钱,根本没法花,就算是想办法花出去了,一旦有一天事情败露,那就是错,就是罪,完全可以说是为了一己私利放任了一群误国害民的贪官污吏!
也不是不能洗,可以洗,只是洗干净之后,等于是埋下了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
双目无神的阿卓突然乐了:“就知那季府大小姐不会无故嫁你,如此眼高于顶之人,果然是在考验你。”
“我用她考验,本世子又没说非她不娶,靠。”
齐烨看了眼银票,有了决断:“去吧,送进宫中,便宜那狗皇…孝敬给宫中了,反正这钱最后也得归朝…”
话没说完,一名下人跑了进来。
“少爷,有人来访,自称是包小二包公子。”
“包小二?!”
齐烨与阿卓对视一眼,前者,双眼放光,后者,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