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识眼前的女人,她看起来很苍老,不像是小孩子,像是我那被社会折磨了许久的老舅。
“您好?我认识你吗?”
她还是不说话,像死尸一样钉在地面上,胸脯不怎么明显地起伏着,证明了她还活着。
“我好像见过。”景晗把我拉在身后,好像也怕她突然捅我一刀,“你是十几号吧,哼哼。”
这下她终于有了反应,干瘪的嘴角往上抬,满口嘲讽地说:“你只是多上了一年。”
“有话就说,说完你赶紧走,我不想看见你们这样的人。”
她像得到指令的机器,目光从景晗身上转移到他身后的我,看着我说:“你和我一个宿舍,我输了,所以出来告诉你一声,如果你要是进宿舍,出门的时候记得把地上的脚印擦干净。”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转身走掉了。就为了这些事,她至于从教室跑到这里找我吗?
“这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忘记和你说了。”
“宿舍卫生吗?他们不是把学习时间当成命来看的吗?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出来,而且,我们要是没有去餐厅,她到哪里找我们了?”
景晗苦笑一下,解释说:“他们是一群为了目标不择手段的疯子,她总会找到你的。”
“好吧。可是,我刚才和阿姨进到了宿舍,出去的时候没有打扫,不会有事吧。”
“有事!”景晗双手按住我的肩膀,眼睛里可见地流出对我的担忧,“她们对你没有任何好感,宿舍里因为你扣分了,她们,唉。”
我没住过校,这些事情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这里因为宿舍扣分,最终处罚会是落在个人还是整个宿舍。
要是个人还好,处罚整体的话,我不敢想象她们又该怎么看我。
下午第一节课,也是周一的第一节课,我们班里走掉的那些人,他们的位置被新来的人接替。
他们唯一相同的是,都是一副要死的样子。
而且我也有了自己的数字,就像有人的身份证号码后面有时候有个“x”一样,我的“身份证”是0101x,后面并不是一个确切的数字。
我想,应该是因为我是借读一段时间的,没有必要把我划分到学校的体系里。
从上次放假回来,已经过了有两周了,还有两周多才能回家一次。
听景晗说,一次回家的作业,是根本不可能写完的。
他总是喜欢仗着自己成绩好不写,而且他都和班主任说过了。那个年轻的班主任帅哥也答应他,只要能保持住成绩,作业写不写无所谓。
还有两周啊,要是景晗不在这里,我死都不愿意死在这里。
在一周之后,我所知道的第二次测试,他还是稳稳在第一的位置,班里则又换了十个人。
我真想不明白,为什么国语,数学,历史,地理,思政,生物学,化学,物理学这八门课能在一天之内考完。
从早上醒来,不能吃早饭就要往教室赶,早上六点开始考,早上两门,上午三门,下午连着三门,然后吃饭。
老师们则要在晚上加明天一上午改完所有卷子,因为周日考完,周一就会出分。
景晗说了,这群老师不值得可怜,他们拿到了他们该拿的钱。
起初我还很好奇,这里这么疯狂,为什么还是有家长非要把孩子送到这里来。
景晗在晚自习跟我一起逃出来,他耐心解释说,因为全省的好老师都集中在了这里,甚至老师之间的竞争比学生都激烈。
这里的工资能高出一般初中高中的数十倍,而且对于那些教学能力强、还不愿意来这里的老师,他们还会用各种手段打压他。
他们有的是钱,有钱了,自然能让上面的人帮他们办事。
这样一来,最后得到的结果是,除了这所中学,别的学校别说好学生了,甚至有的学校连学生都招不到。
“景晗,你为什么会和我说这么多?”
“这不是你非要要求我说的吗……”
我和景晗坐在如同摆设一般的操场上,看着天上的星星,他说我听着这所学校的历史。
“所以家长们就算花光所有家产,也要把孩子送到这里吗?”
我也好讨厌这种办法,我也不明白国家为什么不管理这种现象。我猜他们一定都是疯子,在我眼里,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拿命去拼的。
只有曾经为了国家为了理想信念献出自己的生命的革命烈士英雄们,我喜欢他们,我不喜欢这里拼命学习的疯子。
“景晗,我其实挺害怕他们看我的眼神的,总感觉他们想要杀了我。”
“正常吧……我也觉得他们看人的眼神挺害怕的,班里的每个人都希望拿走我第一的位置。”
“他们为啥要拿走第一啊?我有时候偷偷听见老师说,只要是在这个班级里的学生,都能保送到这所学校的高中。”
这里的高中和河北的那所学校的高中,都是全国有名的中学。出名程度其实不亚于国内顶尖的那两所人人皆知的大学。
所以我现在才明白,在我原来的学校里,总是有家长和老师把这四所学校绑定在一起。
似乎只有走上那两所高中,才能有机会走上那两所大学。
我很讨厌这种想法,老舅也是,柠檬阿姨也是。
曾经和阿姨一起睡的时候,她就和我说过她的育儿理念,我发自内心地同意她那时候的说法,不过她不缺钱。
她还很隐晦地表示,如果那个人还在的话,她只会一定更加幸福的。
我现在坐在景晗的身边,似乎对阿姨的话有些共情。
我啊,只是有几天没有见到这个让我有好感的男孩,再次见到竟然会情绪失控成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阿姨和那个他分开多长时间了,不知道她见到他之后会不会也和我一样,会崩溃大哭的吧。
阿姨看起来果敢坚强,可是她每次晚上抱着我的时候,我隐隐约约总是能感觉到她的无助,她说话的哭腔,有时还会在我耳边回荡。
“景晗,我其实也挺好奇的,你每次作业完成的不好,老师都不会说你。”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景晗,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