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票五百贯,银票一千贯,牌匾一个,啧啧啧,真是有够小气的!”
旺财随手敲了敲那烫金牌匾,俏脸上满是不屑,刘昭却是不以为然,拿起那两张崭新票据,小心的打量一番后,颇有些唏嘘道:
“想我卖掉家中田产才不过二十来贯钱,这些钱财,足以买下整个石盘村的土地。”
闻言,旺财顿时娇笑一声,饶有兴趣的打量了刘昭一眼,道:
“光是你身上的衣服就价值千贯,平日里的喝的凌云茶都是一两百金,这儿的东西也就这幅牌匾能拿出去唬唬人,其它的对于你这样的武夫无甚大用。”
刘昭知道旺财说的不错,对于走上命格师之路的武夫来说,普通的黄白之物没有大用,真正有用的是那些珍惜的药材,蕴含天地之力的肉食,特殊的材料,强悍的法门……
这些东西是有价无市,没办法以钱财衡量,不说别的,就说平日里他吃的水沆丹,灵牛肉,那是千金难得。
“话是这么说,可毕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
刘昭挠了挠后脑勺,脸上露出一丝憨笑,低声道:
“也是属于我自己的钱。”
作为扈从,刘昭享受着和武院众人一样甚至超过他们的资源,丹药、灵肉任他享用,可那些都不是他的,真正属于他的只有一本旧书,一件破袄,学馆发的玄衫,还有几百大钱。
“属于自己吗……”
旺财也是收了笑意,俏脸上流露出一丝迷茫和落寞,刘昭注意到了这个,心道我倒是忘了,她是家生子,比我这个扈从还不如,连私产都不能有。
在很多年前,家生子还是允许有私产的,有一定月例,逢年过节主家还会给个红包,做两件新衣裳,甚至运气好还能娶妻生子,但自从出了某个出身家生子的命格师后,他们便被默认失去了一切。
“旺姐姐,”
刘昭心有不忍,便柔声道:
“咱们逛街去吧,我请。”
“请我?”
旺财勾了勾额角的秀发,俏脸微冷,伸手在刘昭额头上狠狠点了点,故嗔道:
“作坊一天的流水都比你这两张票多了不知多少,姐姐我什么没见过,还请我!
不过,看在你这么有心的份上,姐姐就赏个脸,走吧。”
说罢,径自摆着柳腰走向门口,刘昭则是回味了下方才的香风,而后快步跟了上去。
不得不说,县君的掌控力还是很强的,春风巷被毁,一千五百堕落之徒被剿灭,琉河大桥这边却是一丝影响都没有,依旧是人如流水,货物琳琅,热闹非凡。
旺财虽是管着樊家作坊,在这琉河上也是呼风唤雨,可似这般随性闲逛却是从未有过的,至于刘昭,更是不必多说,是以二人一路左看右挑,不知不觉竟是逛罢这二十里长街。
“已经下午了啊,旺姐姐,咱们去吃饭吧。”
看了眼天色,刘昭向着还在小摊上与人讨价还价的旺财招呼了一声,可后者正拿着一只玉钗与摊主滔滔不绝的说着,丝毫没有搭理回话的意思,这让他不由得苦涩一笑。
“旺姐姐好歹也是每天几千两白银的生意,怎么老是为了这一文钱争上半天。”
这种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自他们出门,每过一个摊子,不管买不买东西,旺财都会上去问上一问,遇上心仪的,也不会立刻买下,而是如市井小民般撕扯上半天,再几次徘徊,直到对方降价为止。
“旺姐姐,”
刘昭看着意犹未尽的旺财,好奇道:
“咱们买这些东西总共也不过花了三百钱,就是贵些也顶多多花十来个钱,干嘛要费这么多口舌啊?”
“你懂什么!”
正在摆弄玉钗的旺财没好气的白了刘昭一眼,伸手点了点他的头,嗔道:
“做生意讲的是个分毫必争,况且你以为我多问是白问吗,别的不说,就说这玉钗,它是用产自南越之地的玉制的,价格不会太贵,一般小民也能用得起,与咱们的琉璃制品算是对头,它的价格稳定,咱们的买卖就好做。”
“哦,这样啊。”
刘昭恍然,暗道这陶朱之道果然不简单,怪不得是文道之下第一道。
“走吧,咱们吃饭去,今天我可要好好吃你这个大户!”
旺财恶狠狠的说了一声,将玉钗塞进了刘昭怀里,莲步轻移,迈向了琉河县城。
“等等我。”
刘昭提了提手中的大包小包,急忙跟了上去。
食味斋,琉河县城数一数二的饭舍,据说掌勺之人是一位庖丁命格师,是以来往食客络绎不绝,刘昭与旺财是不到饭点来的,可大堂之中却是已经满客。
“这,要不换一家?”
刘昭扫了眼嘈杂的大堂,对着旺财道,
“不必。”
旺财摇了摇头,伸手轻轻一挥,一名穿着短打皂衣的跑堂便走了过来,哈腰作揖道:
“原是绯衣姑娘,还是老规矩?”
“不,二楼。”
旺财此时已经蒙上面纱,清冷的嗓音,高挑的身形,端正的姿态,若隐若现的面容,配上一袭火红,激荡出一种别样的美感,令原本嘈杂的大堂瞬间静了下来。
在跑堂的带领下,二人来到了二楼一处雅间,说是二楼,可也有近三丈的高度,透过巨大的琉璃窗,外面的街景是一览无余。
彼时恰好临近黄昏,鳞次栉比的街道在暮色下显得朦朦胧胧,闪烁的华光更添几分安宁,大战一夜的刘昭在这样景色下竟是痴了下来,愣愣的盯着琉璃之外。
“好看吗?”
旺财轻笑一声,一双眸子虽是同样看着窗外,可眼神却是留在少年身上,
“初次来琉河时,我也为这里的景色痴迷,可这样的美景却是令人沉醉,直至沉沦。”
“啊?沉沦?姐姐不是说笑吧?”
刘昭有些惊疑,沉沦是何意他再清楚不过,可这琉河如此令人心安,怎么会惹人沉沦呢。
旺财似是看出刘昭所想,轻笑一声,起身来到琉璃窗前,看着外面的华灯初上,夜色未央,淡淡道:
“平静的流水下往往是汹涌的暗潮,善良的人们也总会有另外一幅面孔,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一念千般去,一念万物生,世事无常,不外如是。所以,”
旺财转过身来,晶莹如玉的眸子静静看着黑衣少年,
“不必介怀昨夜的杀戮,于那一千五百人来说,你是解脱,可于你而言,他们只是脚下石子。”
“解脱,石子……”
刘昭细细品味着这番话,心中最后一丝芥蒂尽去,昨夜的杀戮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够过去的,见血,他不是第一次,可实实在在的杀人,是从未经历过的,更何况是一千五百条人命。
“是我迂腐了。”
刘昭笑了笑,起身恭敬行了一礼,
“受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