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昭,快!带着他们去冥河那里!”
薛甲益抽飞围上来十多头魔祟,头也不回的大吼着,刘昭瞥了眼身后瑟瑟发抖的人群,他们皆是老弱妇孺,本该在昨日就撤到建立在冥河上的堡垒中,谁知五大军团麾下不少军士忽然堕落,魔祟大军又趁机突袭,内忧外患下,内墙坚持了一日终于倒塌。
紧接着便是残酷的巷战,凭着城中街道的阵法,五大阴帅,十大阴将各自为战,一边保护居民撤退,一边抵御魔祟大军。
这样的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不错,就是三天三夜,原本,与魔祟的战争不该呈现胶灼状态,可这些魔祟并非以往没有理智的肆意进攻,而是如同人类一般有组织的集结部队,甚至还会带走受伤魔祟,这可是从未出现的情况。
刘昭明白,人魔大战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除却力量与意志外,更是对于智慧的考验。
三天的时间里,薛甲益率领麾下的无言军依据有利地形,生生拖缓了魔祟大军的脚步,血与泪的淬炼下,刘昭终于明白何为战争,比如现在,他不会去多看薛甲益一眼,没有任何犹豫催促着众人撤往冥河。
“只要有一丝犹豫,死亡就会来临。”
这是这场战争唯一教给刘昭的,所以他没再看那些淹没在魔祟大军中无言军士卒,也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留下断后。
“邪了门了!这群畜生怎么来的这么快!”
奋力杀退小股魔祟,刘昭来不及喘息,下一股魔祟已然从另一侧摸了上来,没有办法,他只能咬牙再次顶上。
然而多日大战下来,刘昭早已力竭,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冒险炼化精血,才有翻盘的可能。
“那就来吧!”
刘昭心下一狠,翻滚来到一头魔祟尸体前,这是一头野彘魔祟,在低阶中也不算弱,没有任何犹豫,风雷怒自行运转,只不过一息的时间,这头魔祟便干瘪下来。
“还不够!”
以刘昭玄枵境的修为,一头低阶魔祟的精血是无法满足他的,不过暂且恢复些体力还是可以的。
“麻烦!”
进食的猛兽无法忍受敌人的入侵,刘昭也不例外,连日的战斗让他的兽性大于了理性,何况炼化魔祟精血本就是在走钢丝,是以愤怒猛的涌上了心头。
接下来的几息内,是一场单方面的血腥屠杀,二十多只低阶魔祟组成的小队,即使是刘昭持枪跨马,也不见得能全部杀光,现在却是全灭的局面,个中福祸,却是难以辨别。
不过就现在来看,倒是为撤退争取了时间,刘昭怒火虽旺,却没忘逃亡众人,一边呵斥众人向着冥河奔走,一边寻找合适的魔祟将其炼化,待来到冥河边上时,体力已然恢复了七七八八。
瞧着那巨大的堡垒,刘昭心中不禁松了口气,这是魅魉连夜建造出的,不但防御力不弱魇都城,甚至因着冥河的缘故,气运之灵也得以稳定。
“开城门!”
刘昭朝着墙头大吼一声,一人探出头来,不是别人,正是虞朔。
“不成!你回头看!”
刘昭一惊,急忙扭头一看,却见黑压压的一片不知何时压了上来,为首的紫衣锦袍,正是鹿方。
“不好!薛百户他!”
刘昭看的仔细,鹿方手中提着一人,正是昏过去的薛甲益。
鹿方抬头看了眼眼前的堡垒,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揣测的笑意,
“挺快嘛,可惜了。哦?还想救人,倒是勇气可嘉。”
瞧着死死盯着这边的刘昭,鹿方眉头一挑,玩味道:
“丧家之犬的滋味如何?”
刘昭没有在意对方的讥讽,他知道自己怕是很难活下来了,只是有一点他没想通,魇都城败的实在太快,快到他无法相信。
纵横千年的部队几乎是一触即溃,最可疑的是,五大阴帅和魅魉居然没有过多的反击,十位阴将更是如此,这一切的背后不得不让刘昭怀疑他们是在谋划着什么。
而今看到鹿方,刘昭忽然想通了,
“败局早已注定,不反抗只是为了保存力量,以及剔除那些有可能的背叛者,至于薛百户,他知道这一切,只是不愿放下这座城,真是……”
刘昭望着远处残败的都城,又看了眼身后的堡垒,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你杀不了我。”
刘昭忽然一笑,将手中长枪插在一旁,径自盘膝坐了下来。
见状,鹿方亦是一笑,赞叹道:
“英雄出少年啊,不错,我杀不了你,也杀不了他。”
说着,鹿方将薛甲益扔到了刘昭身边,
“不过,我可以杀了他们。”
“啪”的一声轻响,那些老弱妇孺顿时化作了血雾,刘昭轻轻拂去脸颊上的血滴,不知怎的,他没有愤怒,也没有任何情绪,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哦?”
鹿方眉头微挑,颇为意外道:
“你还真是让我惊讶,我有些期待你加入我们的那一天。”
“加入你们?”
刘昭笑了笑,摆手道:
“也许会有那么一天,但你看不到了。”
不知为何,鹿方没有否定刘昭的话,而是抬头看了眼散发着绿芒的天幕,随后径自离开了。
“干的不错,你比我想的还要冷静。”
韦帅的身躯依旧巍峨,眼神也如往常那般镇静,刘昭甚至看出了一丝冷漠,他看了眼昏迷不醒、伤痕累累的薛甲益,又摸了摸脸上的血迹,终是忍不住道:
“为什么要这样?轰轰烈烈的打上一场不好吗?”
韦帅默然,好一会儿才道:
“跟我来吧。”
言罢,自顾自的回了城,刘昭愣了愣,扶起薛甲益跟了上去。
虽然是临时修建的堡垒,实际上却不比正规的堡垒要差,内里的防御极为强悍,武备更是俱全,来往的军士脸色肃穆,阵列威严,全无一点败军的气象,最令刘昭疑惑的是,那些被提前转移进来的老弱妇孺不见了踪影。
跟着韦帅的脚步,刘昭来到了堡垒的中心——一栋不太起眼的亭子,建立在冥河水上的亭子。
“堡垒虽是建立在冥河上,内部却没有一点水,这个亭子却在水上。”
正当刘昭思索之际,魅魉出现了,她来到薛甲益身前,以往英气逼人的眸子中满是担忧,细长白皙的指尖轻轻抚过了那满是血污脸颊。
薛甲益醒了,刘昭不明白魅魉是怎么做到的,但现在,他可以放心了。
“我失败了,我的家没了。”
醒来的薛甲益喃喃自语着,魅魉如同抚慰哭泣婴孩的母亲般,轻声道:
“没关系,只要还有人在,家就在,睡吧,你很累了。”
细微的鼾声渐渐响起,魅魉这才起身来到刘昭面前,此刻的她没有着甲,而是穿着一身玄色长袍,三千青丝随意飘在肩膀,温柔的脸颊仿佛这静谧的冥河。
“你在疑惑,对吗?”
魅魉伸出手来,轻轻抬起刘昭的下巴,
“是,您打算放弃了吗?”
迎着魅魉那深邃如明星的眸子,刘昭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不,我在做最后的抵抗。”
魅魉眼中满是悲伤,三千青丝刹那化雪,
“在他们入侵的鬼蜮的那一刻,失败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无论是人,还是兽,只要拥有了感情,那就有了弱点,这是我自始至终就明白的一点。
只是这场梦太过绚烂,一如月下的那座桥,那垂到水中的杨柳,那吹动心弦的晚风,我有些分不太清了。”
刘昭神色复杂,他没有想到,城主令中的幻境其实是真的,而且是魅魉本人的经历。
“所以,您才会创建人兽共存的魇都城,才会留在这里两千年。”
魅魉没有否认,莲步轻移,依在了亭子的栏杆上,深邃如宝石的冥河在其下静静的流淌,偶尔有几道黑影掠过,当是那冥河之鱼。
“依庭轩,流水去,心事浮沉,岁岁漪漪暗;
到而今,有穷尽,水影波澜,处处迟迟悴。”
魅魉的歌声暗哑婉然,似是追忆难以挽回的过去,亦是悼念慢慢逝去的现在,一时间,刘昭不由得痴了。
“你在好奇那些居民去哪儿了,它们是我创造的,这座堡垒是我的本源筑成,本质不在,表象岂能独存?”
“我猜到了。”
刘昭轻叹口气,盘膝坐了下来,他有些累了,
“那么,最后的抵抗是什么?我还有一颗命玉。”
“不需要了,走吧。”
“走?”
刘昭面色一变,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分,随即又平静下来,淡淡道:
“怎么走?”
“沿着这条冥河,你会出去的,走吧。”
“好。”
没有犹豫,刘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