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袋子鼓囊囊的零食,在女孩的眼前有意地晃了又晃。
塑料袋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挑拨得柳小妙饥饿的胃又是一阵痉挛。
拿袋子的那只手有些胖,也有些短,戴着一块中规中矩的手表。
男青年满脸笑意,嘴角上弯,和和气气。若不是偶然目睹了他刚才所作所为,柳小妙还当他是个真诚满满的好人。
她的眼里掠过轻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一心要和美女坐,才会铆足了劲要换座。把旁边的帅哥弄走,换成你自己?真是笑话。
姑娘不动声色地站起来,两眼望着窗外的晚霞,提高了音调说:
“我最讨厌被陌生人搭讪。”
一时间,附近的乘客纷纷望过来,目光夹带嘲讽。
顿时,车厢气氛僵住。“登徒子”的耻辱感扑面而来。张铭窘迫地后退半步,压着噌蹭上升的怒火狡辩:
“你误会了。我们三个买票没有凑在同一车厢,为了方便照应才要请人帮忙换座位。”
“换到哪里去?”
雅雯面前碰壁的教训还历历在目。连续受挫,张铭也不敢擅自决定了,换上商量的语气:“我再去问问他们的意思。”
若是雅雯要执意和周逾坐到底,眼前这姑娘的座位,就留给他自己好了。
柳小妙侧了侧身子,盯着窗玻璃上映出的两个突出的身影。
不安分的手伸进贴身的兜里,悄悄掏出面小镜子。从座位扶手处,正好能照到行李箱撞了膝盖的那位高个帅哥。
或许是距离更近,剑眉星目一览无余。整个五官阳光,干净,让人想起车窗外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紧接着,镜子里多了张异性的面孔,光彩照人。两人之间距离竟然如此近。
柳小妙紧张地收回镜子,颤声问:“你们......谁来和我换座?”
“谢谢你,”明媚皓齿的女孩甩了甩飘逸的长发,“我和周学长不换了,就是后边车厢的那个座位,张学长和你商量一下好吗?”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张铭暗自鞋底搓地。到头来,周逾安然无恙,反而引来了雅雯的反感。
最后的赌注来了。他立刻和颜悦色,盯着柳小妙,一大袋零食准备硬塞:
“拜托姑娘成人之美了,救救急。”
“啪!”柳小妙甩了甩手。
整个袋子响亮地掉落。七八包大大小小的零食在地上翻滚。附近的乘客伸长脖子看热闹吃瓜。
“你!”
张铭咬紧了牙,努力克制着心头的怒火摆出笑脸。好让场面看起来不那么鸡飞狗跳。
这女孩有什么毛病,成心故意让他当众出丑呢!
“我不要这些小恩小惠,也不和你换,去后边的车厢去吧。”
柳小妙说完,不客气地将箱子从地上拖起来。直接拦住了一只不安分的企图挤进去的脚。
张铭怏怏地弯下腰去收拾残局。肩膀一高一低耸着,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闷闷不乐地往后边车厢去了。
车厢里不时有低低的议论--
被骂得最多的,自然是张铭。
聪明反被聪明误。
作精,换座都能小题大做。
当别人傻啊,明眼人谁识不破那点小算计。
也有的啧了一声:衣着朴素,又饿得面色发白的女孩,居然是个硬骨头。
身边的座位久久地空着。周逾难得享受了一小时的清静。天光暗淡,时间变慢。他靠着窗户,小口啜着咖啡。
列车外不停闪过成片的农田,菜地。交替间,又涌入破败的村落,正在建设的工地,还有奔腾的大江大河。
出神之际,旁边传来女人绵绵的一阵轻咳。
他侧过头,目光转向雅雯。她软软地斜靠在椅背上,捂着心口,唇色也不似先前红润。
列车上的冷气开得太大。单薄得几乎透明的真丝连衣裙抵不过寒凉。
周逾先是去接了一杯热水,让她双手捧着取暖。
咳嗽没有减轻,反而更频繁了。
“学长,”她抬眼巴巴地望着周逾,“我的空调衫没带来,落在宾馆里了。”
行李箱还有几件干净的衬衫,御寒没问题。他起身去拿。
前方又是被撞了腿的过道。周逾本能地放慢了步子。
那个戴帽子的姑娘已经把箱子拢在了双膝处。巴掌大的空间,安放双腿和箱子,真难为她了。
挺通情达理的姑娘。张铭换个座还能和人家杠上?
短短的三米,似乎要走上一年。眼角余光悄然落在了那双细细的腿上。小腿的皮肤很白,却有两三处红红的擦伤。
一路向上。依次入眼的是半旧牛仔短裤,揉皱的棕色短袖。平平无奇的装束并不影响主人的美貌。
他忍不住去看那张别致的小脸。却见她像一只刺猬一样蜷缩着身子,双手按着上腹,似乎也情况不大好。到底是女孩,身子柔弱。只怪冷气太过分了。
旁边坐着个白领模样的女乘客。戴着耳机,目不转睛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专心致志办公。
周逾的脚步在瞬间停留。
陌生的姑娘,独自出行,没有同伴。在漫长的旅途遇到了困难,或许也需要一双援手吧?
五分钟后,他拎了衬衣回来,手心暗自紧攥了一样东西。
恹恹欲睡的柳小妙感到座椅轻轻晃动了一下,警惕地睁开了双眼。
托盘上赫然有一盒药。
“列车员什么时候还给大家发药了?”她一头雾水地翻了翻,正儿八经治疗胃疼的胶囊。
“我刚忙着回邮件,没看清。好像是路过的人给的。”旁边女生揉着肩膀凑过来。
“我只是饿了,又没病。真是个热心肠。”柳小妙说完,扭头向后排。
仅仅一秒,眼睛就像被强光给灼了。火辣辣地疼,疼得莫名其妙。
周逾全然不知有双眼睛在盯着,坦然把牛仔衬衣递给雅雯。
宽大的男式衣衫搭在了线条柔和的肩上,竟然衬得女子愈发楚楚动人。她裹紧了衬衣,靠着扶手休息,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不知为何,送出一盒胃药之后,周逾的世界里,时间忽地快进了。
只是顺手行个善,行了就行了而已。
无聊中,从前排座位的网兜里抽出《人民铁道》的报纸翻了翻。没看几页,黄昏的气息就透过车窗铺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