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真的要过来?”柳小妙握着手机惊喜得几乎要蹦起来,“太辛苦你为了伞专门跑一趟了!”
“就在写字楼等着,我直接从地库入口进。”周逾看着刚收到的定位图,若有所思地打着方向盘。
其实,他从天亮一睁眼,就在等柳小妙的电话。她没了伞,一定会主动来找。正好有机会看看她白天上什么班。天气预报说海淀区是晴天,他不知道她所在的地方是不是和自己共享一方天气。
上午周逾忙着报到。博士后进站,仪式感是不可少的。学校领导致辞,院系领导发言。不知不觉就耗去两个半小时。还是原来的楼,熟悉的面孔和圈子。一切像是变了,又像是没变。
办公室还在六楼。只不过从研究生们集体干活的大房间,搬进了博士后专用的四人间。他一踏进门,就发现其余三个都到了。唯有一个靠窗的位置还空着。
三张面孔都是未见过的。周逾略怔了一下,细想起来又在意料之中。
和他一起毕业的博士,要么出国,要么就业。谁还愿意寒窗十年后继续消磨时光?进站的三个不用问也是外校来镀金的。
“大家早。”周逾淡淡打了个招呼,走到空座前,不禁诧异。
桌上摆了贴着姓名的桌签。一套全新的电脑和打印机,还比其他人的多一只青绿色的瓷瓶。里边的两支纯白的香雪兰,气味淡雅好闻。
好奇怪。难道本校学生干博士后的待遇升级了?入职第一天给配品牌电脑和鲜花?还是原来的主人忘了收走落下的?
一个戴眼镜的平头男生离得最近。看周逾站在椅子边不动,电脑也不开,连忙热心地凑过来喊他:
“周博士,我叫马晨阳,咱俩加个好友。”
“行。”
周逾内心是拒绝无效社交的。每次参加学术活动,国际也好,国内也好,加好友的太多
了,明里暗里都带着功利性。
可这个马晨阳太实诚了。短短一分钟,就发了大段的自我介绍。家乡,学校,兴趣爱好讲得生动有趣。就连家里养的小黄狗和小白狗打架的照片也分享给他。
周逾长到二十六岁,头一回看小狗在稻田边为了小青蛙打架,心情立刻轻松了。
这个微信好友,还真算个朋友。交谈起来相见恨晚。大他两岁,高一届。也是本校的,只不过是其他的系。于是约定以小周和老马来称呼对方。
“小周,咱俩要是从你大一进校门就认识,就多出九年友谊了。”
“老马,我独来独往。很少有人会真正愿意做我的朋友。”
午餐是在校园的餐厅吃的。马晨阳为人真诚大方,可也有一个缺点:在理工男里算得上罕见的话痨。
很快周瑜又来了新烦恼:这哥们就连吃饭中途上洗手间的空儿都恨不得拉着他到走廊尽头聊几句。
到了下午的组会,博士后合作导师因住院手术缺席了。大师兄耽误了航班赶不回来,临时就由新任的助理教授张铭来主持。
一进会议室,周逾就留意到台上讲话的昔日同窗冷冷地盯着自己。
隔了个把月不见。那双眼睛里的羡慕和嫉妒丝毫没有减少。他刚刚入座,耳边就响起张铭熟悉而陌生的声音:
“周逾,第一次开会就迟到。吊儿郎当,成何体统。别给学校和导师丢脸!”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响亮的脚步。马晨阳趿着皮鞋,大喇喇地跑步而来。宽松的紫色文化衫印着醒目的校名。伴随着雀跃的脚步,像旗子一样摇来摇去。
“他晚了三十秒都挨骂,我晚了六十秒岂不是要挨打?这规矩是谁定的啊?”
张铭:“......”
没想到会碰到个刺头,还是本校重点培养的师资博士后。算了算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另外两个博士后是其他高校来镀金的讲师。见此情景忍不住笑出声来。张铭讨了个没趣,怏怏不乐拂袖而去。
散会时,天空下起了小雨。马晨阳拍了拍他的肩,“小周,我去给女朋友送伞啦。咱回头聊。”
“老马,我也有事,明天见。”
天公作美。古人诚不欺我。可今天才头一次觉得,下雨也是一种做美。周逾心情也跟着雨点欢快起来。
他从未想过,柳小妙上班的写字楼离人民大学西门仅仅两公里。难怪她会在学校附近的便利店兼职。是这场来得正好的秋雨,让他们之间有了更深的了解。
雨势不减。柳小妙望着地面上渐渐增多的积水,不免担心路上会堵车。倒不是怕送伞晚了,她更在意他的安全。
一层大厅的人越来越多。有伞的,没伞的,都盼着雨停。一个女子拎着包,边走边往身上套一件透明的雨衣。
路过她身边时,对方收住脚步,露出略带歉意的笑容。
“小柳,我刚收到街道办的通知。近期要对大楼做消防安全检查。我们的杂物间收了太多东西,得紧急清空。”
“黄经理,没事。我今天就可以把东西都搬走。”意外是意外。但柳小妙的口袋里多了房东赔的一笔款子,租房有底气多了。
黄经理也不再多说什么,领着她径直去取行李。沉甸甸的箱子和袋子,和大堆待丢弃的物品一起被搬到了过道里。
她怕被周逾撞见,赶紧行动。先把它们拖进办公室,存到工位的桌子底下。等他送了伞回去后再拖下楼。
柳小妙弯腰去抱住袋子。起身时双手顿时酸软,里边的零碎东西似乎有千斤重。
半夜被赶出来时不觉得,是为了争一口气。清早和瑛姐过来时不觉得,是有个人在鼓励。上了一天班,和蛮不讲理的赵主管内耗了一下午,身心俱疲。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大损,自然就费劲了。
准备咬牙一拼,身后有人轻易地把袋子夺了过去。
抬头的瞬间,正撞上了周逾的膝盖。
“疼吗?”柳小妙手足无措,“上回在火车上,我的箱子也是磕到了这里。”
“我要这么脆弱,今天就连车都开不动了。”他笑着把袋子挎在胳膊上。
“我是要搬家,谢谢你送来伞。搬东西不能再麻烦你了。”她怕他膝盖还没好,急急地伸手来抓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