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道里渐渐有了脚步声。马晨阳离门口近,习惯性地抬头一望。
淡红的裙角,连同一双白色高跟鞋一闪而过。空气里都多了一股好闻的气味。他乐呵呵地站起来,想瞧得更仔细些。
“小周,有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在外边。真是一道好风景!”
这哥们够义气,连看热闹都不忘了喊上同伴。不过周逾盯着电脑,双手握着咖啡杯。目不斜视,无动于衷。
马晨阳以为他专注读文献没听见,又在耳边大声重复一遍。哪知周逾抬手重重地敲了敲键盘:
“老马,有女朋友的人,最好不要偷瞄其他女生。”
“哎,我错了,你可千万别告诉佳佳。她一生气就罚我在操场跑圈圈。又丢人又费膝盖。”
“行,”周逾看着慌乱的马晨阳,笑着点了点头,“以后要是还有类似的风景,请一定不要叫我。”
门口又有响动。两人埋头写材料,却听到齐鑫快乐地喊:“你俩吃了早餐没?媳妇来北京出差,送了一大包家乡的特产。”
“哇,周村烧饼!”马晨阳兴奋地搓手,“我吃过一回,超级香脆。”
齐鑫把烧饼均分为三份,又从摸出一兜无花果:“给你们的女朋友吃,美容养颜的。”
汪磊是单身汪,桌上只摆了烧饼。无花果一分为二,马晨阳和周逾都有份。
“小周,昨晚我们喝酒回宿舍,瞧见了小马的女朋友。挺配的。啥时候让我们也瞧瞧你的那位?”
周逾不急不慢掰下一片薄脆的芝麻饼,丢嘴里嚼,“可能没那么快,不过也快了。”
门外,空气忽地冷凝。许雅雯拎着的一纸袋蟹黄小笼包和紫米粥,顿时变得有千斤重。低头转身往一处开了门的电梯里走。里边空空的,没人看见她的难堪。
可没到一分钟,电梯门又开了。正撞上父亲拿着一叠文件从办公室出来。刚才只顾着难过,忘了按楼层。没想到要面临更大的难堪。
“雯雯?”许主任一脸诧异,“你手里拿着什么?”
“吃的。”她不敢抬眼看父亲,下意识地往后退。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纸袋一眼。一家以手工蟹黄包出名的连锁店。女儿遗传了他,从小对海鲜过敏,这类食物一向都避之不及。
“给我。”许雅雯硬着头皮双手把纸袋交给了父亲。
“太阳打西边出来,从不沾螃蟹的,敢吃蟹黄包了?”
她勉强地笑笑,“论文难写,没什么食欲。听说这个好吃,买了试试。”
“对你有害无利的,永远不要碰。无论是物,还是人。”许主任的语气没有任何可商量的余地。
他大步走到楼道的垃圾筒前,抬手一扬:“啪!”
以父爱之名,当着女儿的面,教她如何了断一个不该有的念想。
“爸爸,连一份早餐都要管,您是不是干涉得太多了?”许雅雯愤愤地甩手,头也不回地离去。
许主任望着女儿失落的背影独自进了电梯,心里五味杂陈。昨晚在办公室,他找来张铭谈话。
抛开人人可见的光芒耀眼的学业成绩单和科研成果,周逾的性格和人品究竟怎么样?他迫不及待要细问,要了解,才能判断女儿的初恋是不是错付。
“他有哪些缺点?”许主任很谨慎地开口。
“恃才傲物,从不把导师放在眼里。”
“可是我看导师多年来的反馈,说周逾挺不错的。”他困惑起来。
“哦,导师太宽容了。我做了他九年的同学和室友,自然知道得比旁人多一些。”
问到是否有劣习,张铭又主动举了一大堆:生活奢侈浪费,穿大牌服装,戴名贵手表。作为博士后来学校报到,开的车也是过百万的。
“他家里有矿,又爱炫富。太有损青年学者形象,实在不适合干学术。”
张铭的回答,大大出乎意料。许主任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深矛盾之中。
作为领导,如果所言都是真的,那就该庆幸助理教授的职位没有交给一个有才无德的人。
作为父亲,更关心女儿对周逾的感情是不是毫无结果的单相思。碍于身份,又不好直问他的私生活。最后谈话在郁闷的氛围中结束。
张铭昂首挺胸从办公室出来,已经是凌晨一点。空寂的教学楼,不会有人会站出来反驳他对周逾的污蔑。
整整九年,都在周逾的压力下生活:每次第一是人家的,他再努力再拼命,也只能拿第二。
现在,老天似乎开了眼,一夜垂怜。周逾天生一身傲骨,不愿意被人戳脊梁骨说是靠女人飞升。主动和许雅雯一切绝缘,也放弃了留校的宝贵机会。他才得以翻身。
只要领导对周逾越来越不满,博士后在站期间想必也不会拿到好的资源。最终被学术圈子边缘化。这才是他期待的最好结果。
周逾的微信来了条新消息。许雅雯请求添加好友。以前她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忽然来申请,大概是有急事。犹豫了片刻,点了通过。
“周学长,昨晚我打扰了你,对不起。”
一上来就道歉?难道真有事?
周逾不禁蹙眉。盯着屏幕,耐心等着她一条条往下说。
“我爸爸可能听到餐厅有人瞎说,以为你欺负了我。要是他找你去谈话,先告诉我。我和你一起去解释。”
许雅雯打字的手指不停地发抖。信息写了又改,改了又删。昨晚也是出于这种担心,怕父亲为难周逾,才忍不住拨了三次号码。
三次都无人接听。她心里没底,悄悄起来开车去学校。站在楼下看父亲的办公室,灯是亮的。她不敢上楼,站了一会,又回去了。
赶早来博士后的办公室,果然碰上了周逾。她猜他可能没吃早餐,特地点了酒楼外卖。没想到被父亲抓了个现行。
“都是小事。我自己也有嘴,可以说明白。好好写论文去。”
看到周逾的回信,并没有怪她的意思。甚至还叮嘱她该干嘛干嘛。许雅雯扶着额头舒了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
昨晚打的电话没人接。反倒帮她避开了尴尬。要是周逾真的接了,真的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