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就是客。畏畏缩缩做什么。
许雅雯忽地来了一股强烈的好奇。迫不及待要窥探这方天地。
房里门窗紧闭,暖和的空气里嗅得到花香。
柔软的杏黄色窗帘,点缀着精美的流苏。桌布的荷叶边也上了手工刺绣。它们都是从高档家居店里订制的,很有品位。
主人不在。她思量再三,终于鼓起勇气,拧动了卧室门锁。
床上的淡咖色四件套,尤其是一对紧靠的双人枕,床边摆放的情侣拖鞋,无声地宣告了日常的亲密和温馨。
二人世界的平静和美好,深深地刺激了闯入者。嫉妒绞得心里一阵阵地疼。
怔怔地走到床前,茫然地伸手,颤抖着触摸了一下叠得平整的被子。
听周莹说,柳小妙早在哥哥心梗发作前就搬走好几天。现在手心感受到的若有若无暖意,或许就是心爱的男生留下的。
他受了沉重的伤害,为什么不愿意去恨那个女人?!
随着太阳渐渐落下去,卧室朝北,光线也一丝丝地弱了。
许雅雯无意间碰了一下窗帘开关,两大片厚厚的遮光帘就沙沙地合拢。
床头柜上摆的一盏球形小台灯,晶莹剔透。
这灯是自动感应的。房间一暗,马上绽放出一片光芒。整个卧室顿时亮如白昼。反而让她产生一种被光追得无处可逃的窘迫。
目光有了触痛,头也渐渐眩晕。许雅雯急忙闭了眼,掉过头,快步跑到阳台。委屈,不平和嫉恨,统统席卷而来。化成一股股黑烟,包围了她。
心里不断钻出有毒的刺,任何意念都克制不住它们疯狂生长。
吹着冷风,头脑渐渐清醒:毒刺一旦冒出芽,就没有勇气去摁回去。只能二选一:要么让它们伤自己,要么去伤别人。
“董茜茜不是说,柳小妙也买了一套清洁工具么?我到要试试,谁更厉害。”
拿起桌上贝壳造型的精致纸巾盒,扯了片洁白的纸去窗台拂了几下。白纸上赫然粘着一层灰。显然,很久没擦过了。
唔,原来情敌还没到。被她抢了先。连连受挫掉落谷底的心,忽地望见一线曙光。
如何能低调地报复柳小妙,给自己出口愤懑之气,又不至于引起周逾的强烈不满?
这可是门玄学。比实验难做,比文献难啃。
足足半小时,她机械地走来走去,焦虑得掉了一层青丝。绞尽脑汁思考的结果,就是得不要脸......
黄昏的余晖铺满了公寓前的草坪。枯黄的干草,厚厚的,像极了一条朴素的大地色绒毯。
宿管阿姨收起两双晒在草坪上的毛拖鞋,看到一个女孩背着沉甸甸的尼龙袋子走来。
红色袋子上,赫然印着五个白色大字:清洁好帮手。
柳小妙的穿戴,和楼里出出进进的女孩子太不一样了。朴素干净的黑色薄款短羽绒服,灰色运动裤。没有化着妆,也没有拎着精巧的手提袋,更没有背着学术标配的双肩包。
单说这一袋子扫帚撮箕拖把,起码得十斤。阿姨困惑地看了几分钟,猜到兴许是勤工俭学来打扫卫生的贫困生。于是关心地问:
“姑娘,你吃晚饭了吗?刚买了韭菜馅的水煎包。来两个?”
“谢谢您了,”她笑了笑,“我来做个卫生,做完就去吃饭。”
阿姨正要开门,却见女孩掏出一张门卡,从容地刷了一下。动作娴熟。
看得她一怔:原来是住楼里的。话说这么能吃苦耐劳,又长得好看的年轻妹子,现在比路上捡到钱还少见了......
在打开房门之前,柳小妙并未觉得,二人世界和平时有何不同。
然而,推门而入的瞬间,眼前的一切都出乎意料地整洁。
站了足足五分钟,慢慢吸气,房里竟然没有明显的玫瑰气味了。
侧头一瞥,浴室的灯和卧室的灯都亮着。鼻尖嗅到一股温暖潮湿的沐浴露香气。很新鲜的水汽飘来,覆盖在她的脸上。
“周逾,你回来了?”欣喜地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悄悄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轻轻将工具袋甩在鞋柜旁边的地板上,换了拖鞋。坐在沙发上,抬眼就看到了桌上的玻璃壶。满满的,全是她不喜欢喝的浓咖啡。
“怪了,他不会在我们一起用的壶里放咖啡的。是做了我长久不回来住的打算?”
柳小妙蹙眉,起身又去弄尼龙布袋子。打开拉链,“哗啦啦”,扫帚,撮箕,拖把,连同沈峻给的防毒面具,悉数落地。
差点忘了正事。掏出纸巾,挨个房间的地板都擦拭了一轮,放入密封袋,完成了一桩任务。
纸巾擦过地板,依旧白亮。她难以置信地凑近看了又看,连灰尘都找不到。
“这么干净,我打扫还有必要么?”
这是进门以后的第三句话。周逾依然没有回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能装”,很是沉得住气。
带着几分不满和戏谑,柳小妙叩了叩浴室的门:“咚咚!”
等了片刻,忍不住一掌推开——
里边尽是厚重的水雾萦绕,没有声响也没有人。
他该不会打扫全部的卫生,洗完澡又上班去了吧?工作狂还要不要命了?!
柳小妙正要给周逾打电话,灯下的白色瓷盆,飘着一根长长的乌黑发丝。
指尖拈住,拉直,比她的头发长了不止三寸。
她的眼里闪过诧异:显然,不属于她。也不属于周莹。他堂妹留的齐肩发,还挑染过发尖,时尚的亚麻色。
难道是许雅雯?!
公寓的卡只有两张。周逾一张,她一张。
看着许雅雯去陪他住院,已经是她内心最大的忍让。
一根发丝落在她和他共同的浴室。
迟不迟,晚不晚,这是什么意思?!简直挑战了底线!
“啪!”阳台上玻璃门拉到了极限。呼啸的西北风灌进来。
“吹个痛快!”柳小妙扯下防毒面具,望向一排高大白杨树后方的教学楼。
她不怕冷,怕的是陌生女人的气息污染自己吸进去的空气。
回去的路上,经过图书馆,冤家路窄,迎面碰上了许雅雯。
两人擦肩而过,谁也不看谁。但那股发丝上的香气,却是真真切切,和浴室里的味道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