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第13纪(圣心纪),第98年,十一月十七日,晴。
我是上官云凤。
杜圣心无缘无故赶我出曳云山庄,令我百思不解。若他真心放我走,昨天又何必带我回去呢?
万盛街很长,叉道小街也太多,我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小流星,走着走着就迷了路,没办法,问问路人吧。
不一会儿,我身后多了个人,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无论我用多快的步法都甩不掉。想来那人的武功不在我之下。
不知不觉中,我被堵进了一条小胡同,我开始慌了,再也不想和他捉迷藏,想看看他究竟是什么人。
刚转身,一阵扑面的怪味——我倒了下去。迷迷糊糊中,有人在唤我“雪梅”。
“雪梅?这人是谁?和岳雪梅有什么关系吗?”
我太困了,怎么也睁不开眼
趟子手又气又急,双眼突绽,一副不要命的狠相举掌照陆少秋脸面拍来。
“住手!”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那趟子手象听到定身咒般全身僵住。陆少秋抬头看间,街心一骑汗血宝马上,一个二十余岁面如冠玉,双目淡漠的英俊少年冷冷地瞧着自己。许久微微裂嘴笑道:
“好身手,我急着回家,要不然真该好好和你打上一架!”他的声音煞是好听,却透着一股子天生的冷漠,好似喝着一碗无味的白水,然而他的笑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快意,一双桃花眼轻轻眯起,让人怎么看也讨厌不起来。
陆少秋朝他抱了抱拳道:“得罪了,有缘相会的话,定当奉陪。”少年人点了点头,猛地拉转缰绳,朝兀自发愣的趟子手道:“雷豹,还不开路!”
那趟子手立时变作小犬模样,点头哈腰小跑上去:“少爷,少爷!让小的来,让小的来-----”
陆少秋望着那人汇入街中骑阵,无由的心中吟吟叹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身后传来妇人后怕的呜咽声,陆少秋回头间,母子二人齐向他曲膝跪下了。
陆少秋慌忙将二人扶起:“大婶,这些都是什么人啊?平日里也这般欺负乡邻百姓的吗?”
“唉哟可说不得,说不得!”妇人身旁一个面相憋屈的老汉连忙朝陆少秋摆手:
“小公子有所不知,这帮人都是曳云山庄陆俊元的爪牙,可凶着呢!刚才骑马的那个,是陆俊元的义子。今天听说陆俊元从浣忧岛带了个什么宝物回来,怕半路有人劫夺,出动了曳云山庄所有的护卫来迎接保护呢。”
“呵,排场还真不小!不知那陆俊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身后传来白玉郎不恭的蔑笑声,陆少秋见他到来,心头微宽。
正这时,骑阵猛地扩大。当街五骑并驰,又逼得众人后退了三尺。不一会儿,四区青鬃马儿拉着一乘锦缦重垂的华丽辇车急驰而来。
一阵非兰非麝浓郁香气随车扫过,杏黄锦帘掀起一角,只见其内枣红貂绒垫上箕坐着一个四十多岁,两眼忧郁的中年男子。
他褐色滚金缕边的袍衫膝盖上,猫儿般枕卧着一个身着粉色露肩貂绒的年轻女子,眉眼含媚,顾盼皆春。那男子右手紧紧搂着一只棕红色镶满珠宝的木盒,左手随意抚弄着女子凝脂般的肩膀。
辇车自陆少秋身前飞驰而过,陆少秋整个人着了魔般呆怔住了。
“小流星,怎么了?”白玉郎拍他肩道:
“这人就是陆俊元?------我---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很像一个人----”
“像谁呀?”白玉郎好奇问道。
陆少秋突而摇头憨笑:“不可能的,是我眼花。”
从街口回客店的路,突而走得郁闷无趣。白玉郎终于停下了脚步:
“小流星,我实在不放心我爹,想去曳云山庄看看,晚上在碧瑶阁汇合如何?”
陆少秋似也有心事,沉思着点头:“也好,我也有些事要办,不如我们就此分手,晚上碧瑶阁见!”
“肉包子啦~~最后一笼喷香的肉包子啦!再不买就没了啊————”
上官云凤不由笑了,这小道旁包子铺小厮招揽生意的声音让她倍感亲切。抬头抑望探过屋脊的日头,深吸一口清新空气,心中的烦闷也烟消云散。
任曳云父子与杜圣心的怪异言谈令人费解,而杜圣心透露她陆少秋的踪迹,迫不及待将他赶出山庄更是出乎她意料。不过此刻,她并不需要理会那些无虞的烦恼——上官云凤蓦地想起了杜圣心的话,心头微酸,幽幽叹了口气。
“小二哥,给我两个包子。”她递了两个铜板给小厮。这玄天界真是越来越“可恶”了,就连白面肉包的味道都跟在人世时一样。
肚子是填上了,可云凤好像迷了路。
万盛街南北数十里,叉道小弄无数,从任家湾出来时还勉强识得主街方向,可转了一圈后,云凤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先找个人问一下路。
突有一阵蹄声从远远的街道传来,云凤循声望去,前端叉道口疾驰过一队骑阵,五骑并驱,践得石板大道微微震动。云凤心中暗喜,料知那便是万盛主街无疑。
骑阵连绵不断,估来竟有百多骑。正自惊叹,一辆豪华的辇车赫然出现,车帘微荡,里内隐约见得一粉衣女子,神情沮丧,气乎乎靠在铺着貂绒的台榻上。辇车过后,又见百十名骑卒,举着一有斜飞彩云的旗帜,浩浩荡荡地过去了。
云凤吁了口气,加紧脚步向主街而去。
“------这你不必挂心!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先回去吧!”
前方小弄埋头走出一个神情颓丧,身着海青书生袍衫头扎月白方巾,蓄了小撮胡子的中年男子,两人差点撞个满怀。
“啊,对不起,对不起!”云凤急忙道歉。抬首间,那人昏郁无光的眼睛陡然大亮,直勾勾瞪过来,脸上每一块肌肉都在惊异中定格。
云凤早已习惯路人惊艳她的容貌,但如此近的距离多少还是有点心头发毛,急忙低头跑过。
“是她?----真的是她吗?-------”那中年人浑身战粟着面无血色。小弄口又急急走出一名玄衣劲装的汉子,不解地道:“陆先生,出了什么事吗?”
中年书生半天方缓过一口气来,突而神情激动地扯住他叫道:
“是她!一定是她,不会错的,她一点儿也没变!不,不不!-----是越来越漂亮了,越来越漂亮了!”他焦躁地跺着脚,眼中竟迸出泪来,情绪几近失控。
玄衣男子惑然望向云凤远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窃喜。
南街口安来居。
转了一大圈终于又回到这里。云凤深吸了口气,为自己鼓足信心,开始向路人打听陆少秋他们的踪迹。
怎奈人海茫茫,那些落漠的脸孔回报她的只是失望。晌午将近,酒楼饭肆升起了袅袅炊烟,云凤不觉焦急起来。忽而,一个面相憞厚的黑胖妇人自她身边走过冲着她热情一笑,云凤下意识拖住了她:
“大婶,请问一下,您有没有见过三个男的:一个四十来岁,腰上别着一长一短两把刀,另外两个二十多岁,一个七尺多高,提一把剑;一个两鬓梳着小辫,手上拿一根银萧?”
“见过,见过!”那妇人听着她的话,脸上露出迫不急待的欢喜表情,将她拉到路边,指指一条小巷道:“他们就是从这儿进去的,一直往东北边去了!”
云凤半信半疑地望了眼幽深的小巷,还是礼貌地谢过了她。稍作迟疑,试探着向小巷走进。
“你的啦!”沉沉的铜钱串坠入妇人手中。
“娘!”远处又飞奔来一个满目凄惶的半大小子,一头扎进妇人怀里抽噎大哭。妇人面色惊恐地捂了把儿子的嘴,连连向突而出现的玄衣人躬身道谢,带着孩子飞快消失在巷道中。
玄衣人向着上官云凤消失的背影诡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