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明知江问轩无事，楚云汐还是听得起了一身的冷汗。但说到这里，江问轩却沉默下来，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楚云汐道：“江师兄，那后来呢？”
    沉默片刻，江问轩道：“宋时宴把德忠扔出去挡弩箭，然后拼死护着我逃出了那间石室，可是他自己身上也中了箭。”
    他顿了顿：“一共三箭，都在后背，箭头上还有剧毒。”
    “离开石室之后没走多远他就毒发了，我身上的伤也非常重，所以张鼎天很快追上了我们。然后……”
    “然后……”
    江问轩垂了眸，置于桌案上的手紧握成拳，隐隐暴出青筋。
    默然良久，他道：“宋时宴帮我挡住了张鼎天的一刀，被他直接劈为了两半。”
    鲜血喷出来的一瞬间，溅了他满头、满脸。甚至从头上流下来，流进了眼睛里。
    但他的语气非常平静，听不出有什么波澜。
    楚云汐：“……”
    楚云汐没有说话，轻轻握住了他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将他紧握的拳头舒展开。
    江问轩抬起头来，向着她笑了笑。
    他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事儿。”
    “不过我觉得宋时宴有点儿傻。”
    “他身手很好，如果不管我的话，说不定可以独自逃跑。但是现在……”
    “死的那么惨，就换我多活那么一时三刻，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值。”
    楚云汐道：“士为知己者死，真正在意你的人，不会计较得失。”
    江问轩道：“那不是还有句话，叫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楚云汐道：“可人和人不一样，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倾盖如故。”
    “小云汐，现在我倒真的相信，你是当初小院子里那个女孩了。”
    江问轩愣了下，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他伏在桌子上，笑得眼角都隐隐泛出了泪花也没有停下来。
    思绪再次回到许多年前。
    他站在原地惊怔了片刻，就连眼睛被血糊住了也没有反应过来。
    他虽然年纪小，但他自诩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他不害怕杀人，甚至于他一直觉得，自己有朝一日能像江离那样，称为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他的长剑会饮尽敌人的血。
    可看到宋时宴被张鼎天劈成两半倒在地上时，他忽然感到了铺天盖地的恐惧。
    连鲜血都变得刺目起来。
    然后张鼎天将钢刀压在了他脖子上。
    这个好似凶神恶煞般的男人一把扯下面巾，露出带着狰狞疤痕的脸。
    对方并没有一刀将他杀死，而是直接从他身上剜了块肉下来，当着他的面津津有味的将肉生吃了下去，一边吃，还一边啧啧赞叹，满脸享受。
    他盯着面前少年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又对着手里的肉狠狠咬下一口：“好吃！”
    “小太子的肉，就是与众不同！”
    “你要不要也尝尝？”
    张鼎天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以杀人、凌虐为乐趣。
    他渴望看到人的惨叫与恐惧，他从中获得快感。
    然而此次他却注定要失望了。
    江问轩盯着张鼎天看了片刻。
    片刻后，他眼里湿漉漉的水汽散去，化做凛冽霜雪。
    他也笑了。
    他道：“好啊。”
    声音轻飘飘的，没有恐惧，只有笑意。
    矜傲风骨在这一刻展现无遗。
    映出眼前之人的肮脏与卑劣。
    对付一个疯子最好的办法，那就是比他更疯。
    下一刻，张鼎天勃然大怒了。
    他狠狠将少年单薄瘦弱的身体按在一棵树上。
    “砰”的一声。
    满是伤痕的后背撞上树干，江问轩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可也绝对不会比割肉更痛。
    于是少年笑得更大声了。
    笑声回荡在林间。
    张鼎天本来就狰狞的脸开始扭曲。
    他将手中没吃完的生肉掷在地上，一脚踏了上去，接着用钢刀抬起江问轩的脸。
    他龇了龇牙：“小太子，老子打了这么多年仗，硬气的也见过不少。”
    “可还真就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
    “你的确是要比你哥有骨气的多，难怪他忌惮你到了这个地步。”
    “但是你也不要太得意。”
    “老子有的法子整治你。”
    说完，张鼎天大喝了一声。
    他指着地上宋时宴刚刚被自己劈成两半的尸体，吩咐周围的黑衣人。
    “将他身上的肉给老子一片一片的割下来，煮熟拿去喂狗！”
    “也让咱们金尊玉贵的小太子好好见识一下！”
    “免得他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不懂得尊重长辈！”
    这些人全都是他倾尽心血培养出来的死士，只会听从他的指令。
    不管这个命令有多么残忍，令人发指。
    几个黑衣人答应一声，当即提着钢刀围了过来，扯开宋时宴的衣服，开始片对方身上的肉。
    江问轩瞳孔皱缩。
    鲜血流到他脚下，宋时宴的一条腿很快就只剩下了森森白骨。
    江问轩终于绷不住了。
    道理他当然都懂。
    可他又不是疯子，怎么可能真的比疯子更疯？
    眼前这个是他的救命恩人。
    少年无比麻木的眨了眨眼。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接着看向对面那个面目狰狞的男人，语气冷漠而疲倦。
    “何必呢？”
    “你再割他也不会怕，不会疼。”
    “太子殿下会怕不就行了。”张鼎天哈哈大笑，“小太子，你跪下，向老子磕头。”
    “老子就让他们住手，怎么样？”
    语气里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把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踩在脚下，自然又要比凌虐普通人有趣的多。
    江问轩眼神涣散，没有回答。
    士可杀不可辱。
    他怎么可能会看不出对方是诚心羞辱自己。何况张鼎天这种人，如何会有信誉可言？
    即便跪了，恐怕也只是白跪。
    徒增笑料。
    见江问轩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张鼎天眉毛狠狠一拧，立即吩咐黑衣人加快速度。
    不仅如此，旁边还架起了一口大锅。
    将片下来的肉扔下去。
    煮的差不多后再捞上来，一半喂狗，而另外一半……
    张鼎天命人端到了江问轩面前。
    这个疯子一样的男人用刀尖挑起一片肉，心情十分不错的道：“怎么样，小太子？”
    “是你自己吃？”
    “还是老子亲自来喂你？”
    江问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