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江问轩不由得愣了愣。
今天想要他命的人似乎有点儿多。
而眼前这位不染纤尘的仙君，竟然算是最讲理的，至少还能征求他的意见。
江问轩俯身再叩首：“但凭您安排，我绝无怨言。”
话说的斩钉截铁。
沈君言沉默片刻。
然后随手拿出一颗药丸，也没有说是什么，只淡淡道：“吃了。”
江问轩二话不说，接过药丸就吞进了肚子。刹那间，犹如千刀万剐一般的疼痛铺天盖地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少年的身体忽然剧烈颤抖起来。
疼，实在是太疼了！
比之前的任何一次疼痛都要猛烈汹涌百倍，让他几乎连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江问轩单手撑地，额上汗水一滴一滴砸落在地上，没一会儿的功夫，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的一样。
他死死咬着嘴唇，可惜咬的鲜血顺着嘴角直流也没有作用。
沈君言垂眸，用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看着江问轩：“疼吗？”
江问轩没有回答。
一是觉得好笑，二是真的说不出话。
只要他张开嘴，发出的肯定是惨叫。
沈君言道：“疼就求饶，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清冷的声音里极罕见的带了一丝蛊惑人心的力量。
可江问轩却还是不吭声。
强烈的眩晕感阵阵袭来，让他几乎失去了行动的力气。
反应也要比以往迟钝的多。
可偏偏意识又无比清晰，想晕都晕不过去。
江问轩阖着眼靠在树上，一言不发，尽量抑制着身体因疼痛而产生的剧烈颤抖。
他此时的姿态万分狼狈，好似一只待宰的羔羊。除了那点近乎可笑的自尊心，基本什么都不剩了。
可饶是如此，沈君言依旧没有轻易放过他。
他清晰的听见对方的声音道：“跪好。”
巨大的痛苦使得他听什么都是“嗡嗡嗡嗡”的，唯有这两个字无比清晰。
让他感到了无边的荒谬与嘲讽。
难道，这个神仙一样的人救他，也不过是想要羞辱他？
可事到如今，除了信任对方，他也别无选择。
江问轩狠狠咬着牙。
以免一个不小心，惨叫声就从喉咙里溢出来了。
他强撑着跪好。
后背没了树木的支撑，他身子晃动的更厉害了，好似风中浮萍。
然而沈君言的下一个指令很快就到了。
他说：“磕头。九九八十一个。”
江问轩：“……”
江问轩近乎麻木的照做。
俯下身磕第一个头的时候，他猛地喷出了一口血。
磕第二个头的时候，他一个没稳住，整个人险些直接趴在地上。
磕第三个头的时候，他额头在地上重重的一撞，恨不得一头碰死，不要再忍受这种酷刑。他不明白自己这种简直与自我折磨无异的服从，到底有什么意义。
或许他只是想用这种方法回报江离和宋时宴？
磕到第三十来个头的时候，疼痛好像减轻了。
磕到第七十来个头的时候，似乎已经感受不到什么疼痛了。
最后一个头磕在地上，一直折磨他的疼痛便骤然消散了。疲倦一扫而空，他竟莫名感到从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江问轩万分惊讶的低下头去。
身上衣服还是湿漉漉血淋淋的，可那些骇人可怖的伤口无疑已经痊愈了。
他越发摸不清沈君言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多谢，不过您这是何意？”
沈君言却没有立刻回答。
“这个之后再说。”
“记住你自己方才的话。”
话音落下，沈君言拽住江问轩的手腕，毫不费力的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下一刻，眼前场景骤然变换，他们出现在了一条昏暗狭长，血腥气十足的甬道之中。
江问轩愣怔片刻才认出了这个地方。
是用来关押皇室重犯的牢房。
一般进到这里，几乎等于没有活着出去的可能了。江离此刻就在这里。
刹那之间，江问轩只觉得连呼吸都滞了滞。
沈君言道：“接下来我不会再插手，能做到什么地步，就看你自己了。”
说完，他便在江问轩诧异的目光下，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说到这里，江问轩顿了顿，就又不再继续往下说了。叙述这些往事的时候，他常常不自知的走神。
沈云汐道：“江师兄？”
“我见到了江离。”
片刻后，江问轩接着道：“负责去传旨的是我父皇身边的大太监，叫做胡勇，他平时对我还不错，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忽然浑身是血的出现在那种地方，但是他同意让我单独和江离说上几句话。”
他父皇生性多疑，对方能够这么做，已经可以说是相当难得了。
江问轩深深向着胡勇鞠了一躬。
这下子突如其来，可把胡勇给吓了一大跳。
他连连后退，惶恐道：“殿下这是做什么，使不得使不得啊！”
“您这可简直要吓死老奴了！”
他带过来的人也轰的一乱。
皇室等级规矩森严，自古以来，就没有主子给奴才行礼的道理。
更别提江问轩还贵为太子。
胡勇腿一软，哆哆嗦嗦的就要跪下。
江问轩一把扶住了他，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胡公公不要如此，你当的起。”
“多谢，今日的恩德我记住了。”
说完，江问轩再不多言，迈步走向了最里面的那间牢房。
短短的几步路，他却仿佛是走了许久。
越走近，心里越慌。
掌心冒汗，都隐隐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第一，他不知江离会是什么样子。
第二，其实他自己现在也很狼狈。
站在牢房门口，少年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他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推开了门。
“咯吱”一声，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江问轩第一眼没能看到江离的身影。
只看到了满地散乱的刑具，以及附着其上的暗沉血迹。
少年目光黯了黯。
目光移向角落里的一堆稻草。
稻草上躺着个人。
江问轩微微眯眼。
他没有立刻走近，而是隔着段距离打量对方。
那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完全分辨不出本来颜色。对方背对着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也看不出生死。
这个真的是江离吗？
是他印象中那个，胜过三千灼灼芙蕖的兄长？
江问轩脸色微微苍白。
他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走过去，俯下身来，用手指轻轻触了触对方肩头。
动作太轻了，手指还在不断发颤。
以至于他自己其实都没期待会得到什么回应。
但是下一刻，那人转过身……
睁开眼睛望向了他。
那是双琉璃般清澈透亮的眼睛，波光粼粼，藏着万千动人春色。
即使是在这样的场合，又受了如此重的伤，也依旧没有变得黯淡。
四目相对。
江问轩没说话。
眼睛莫名酸涩，他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对方似乎也有些意外竟然会在这里看见他。
那对琉璃般的眼眸之中飞速闪过一丝局促，出口的声音沙哑而模糊，像是许久都没有说话了一般。
“……阿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