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楚云汐与叶星澜和江问轩一起回到了昆山派。
这三日里,她曾想了许多与楚婉柔再次见面之时的情形。
上辈子的场景也不断在眼前浮现。
可她唯独没有想过会是如今这种情形。
她跟在叶星澜和江问轩身后,一脚踏进沈君言的房间,立即看到了坐在床边皱眉不语的凌霄仙尊,以及脸色苍白,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青衣少女。
即使少女脸色难看,但也丝毫不影响她的花容月貌,温婉娇美惹人怜。
楚云汐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她的姐姐,楚婉柔。
此时在沈君言旁边还有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
男子楚云汐不认识。
他眉眼本来还算英俊,但右边脸从眉梢到嘴角有一道狰狞伤疤,这道伤疤给他增添了几分能止小儿夜啼的气势,此时他正满脸紧张的盯着躺在床上的少女。
仿佛那是他老婆。
这点楚云汐见怪不怪,上辈子但凡是个平头正脸些的男人,根本就没有不喜欢楚婉柔的。
而女子跟沈君言一样坐在床边,正在给楚婉柔搭脉。
她是昆山派落霞峰峰主明玉仙子,精通医术,整个昆山派若有人感到不适,或者身上有伤,多半都是请她的弟子来帮忙诊治,但她本人已然很长时间不曾亲自出山了,就连昆山派其余几峰峰主偶有不适之时,也都是她的大弟子负责处理。如今沈君言竟然为了楚婉柔请明玉仙子亲下落霞峰,楚云汐眸中闪过一丝嘲讽之意。
她还真的是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
稀奇的是,顾宴疏竟然并不在侧。
楚婉柔已经虚弱到需要惊动明玉仙子亲自来诊治的地步,顾宴疏却没有守在床前寸步不离,甚至在给叶星澜的传信中都没有提及此事,就实在让人感到有那么点儿匪夷所思了。
楚云汐隐隐嗅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可由于顾宴疏事先没有通知,见到楚婉柔这般模样,叶星澜和江问轩均感诧异。
叶星澜都没顾上跟沈君言见礼,只叫了声“师尊”就直接扑到了楚婉柔身边。
不管叶星澜如何,江问轩照旧规矩比天大,当即跪下行礼,可焦急之色同样溢于言表,沈君言“不需如此多礼”的“礼”字才出口,江问轩人就到了楚婉柔床边。
看得楚云汐心里一阵憋屈。
可是她也不能表现出来。
本以为是彼此互相过招,结果竟然成了她一个人演戏。
楚云汐握紧了汗涔涔的手。
回忆着上辈子楚婉柔对待她的样子,她稍稍酝酿了一下情绪,第三个扑到楚婉柔的床边,垂泪泣道:“姐姐!”
“师尊,我姐姐她这是怎么了?”
上辈子楚婉柔回来的时候虽说也损了根基,可大部分时候都还算活蹦乱跳啊。
难道是因为回来的太急,身子还没有调养好?毕竟早了两年多啊。
这同样也是叶星澜和江问轩的疑惑。
他们终于从震惊与担忧中回过神来,齐齐看向沈君言。
可这回沈君言没有说话,他抬起头,看了坐在旁边的明玉仙子一眼。
明玉仙子见状叹了口气:“你们都不要急,我已经看过了,没有大碍。但是……”
顿了顿,明玉仙子又道:“婉柔此番掉下万丈崖,虽然侥幸保住性命,但根基受损严重,不但日后难以吸收灵气,身子也要比原先虚弱了很多。不可受累,不可激动,更不可随意动用灵力,尤其大太阳底下跪着这种事儿,绝不可以再有下次。”
“什么!?”叶星澜狠狠皱眉。
“明玉师叔,是谁敢让婉柔在太阳底下跪着?”
声音里隐隐带上了些杀气。
一旦涉及楚婉柔,他如今收敛不少的脾气又有点儿回来了。
明玉仙子还没来得及说话,站在一旁的男子却忽然冷哼了一声。
嘲讽的意味宛若实质。
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在这里阴阳怪气,沈君言竟然还没什么表示,楚云汐不由得暗暗纳罕,叶星澜和江问轩也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只不过碍于沈君言在场,谁都没有发作。
但屋中气氛已经显而易见的剑拔弩张起来。
暗流涌动。
沈君言还是没吭声。
明玉仙子只得再次叹了一口气:“没有人要婉柔跪着,是凌霄师兄责罚晏殊,哪想一个没留神,婉柔就跑去陪着他了。”
“什么!?”
此言一出,叶星澜、江问轩和楚云汐同时一惊。
楚云汐心中更是骤然兵荒马乱。
如果没记错,沈君言责罚顾宴疏就只有上辈子那一回。那此次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思绪一团乱麻,恍惚中只听得叶星澜问道:“师尊因何责罚顾师兄?”
沈君言今日格外的沉默。
然而他不说话,站在旁边的男子却按捺不住了。
他又是一声冷笑。
“还能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忘恩负义,良心狗肺!”
“因为他白眼狼!”
叶星澜脸色骤然变了:“你说什么!?”
沈君言微微皱眉:“星澜,不要与他争执。”
叶星澜:“……”
男子瞪着在场每一个人。
“婉柔日日同我念叨,说她师父师兄对她有多么好,多么心疼她。”
“结果你们一个个的可倒好,她掉下万丈崖才多久。”
“就找了这么个低劣的替代品过来。”
“让她鸠占鹊巢,抢走了本来属于婉柔的东西!尤其是那个顾宴疏!”
“如今婉柔根基受损严重,需要跟他双修,他还推三阻四。”
“从前的情意都到哪里去了?”
“让狗吃了?”
“负心薄幸,人人得而诛之!”
字字诛心。
先前赶回来时的兴奋已经荡然无存,没有一个人脸色好看。
楚云汐豁然起身,直视男子的眼睛。
“低劣的替代品?”
“鸠占鹊巢?”
她缓缓重复道:“这位壮士,不管你是谁,请问你所说这些,就是我姐姐对我的看法吗?她觉得我是个卑劣的替代品?她觉得我鸠占鹊巢?她觉得我抢走了本属于她的东西?这是我姐姐亲口对你说的?”
上辈子自然也有不少人说过这样的话。
她每每听到都会伤春悲秋,自惭形秽。
以致自闭到连人都不想见,一句话都不想说。
但这辈子不会了。
看着眼前少女与楚婉柔近九成相似的面容,男子蓦地脸色一僵。
就这长相,根本不用问,就能猜出她的身份。
默然片刻,男子竟然没有刚才那样嚣张了。他道:“当然不是。”
“婉柔如此善良,如何肯说你半句不好之处。是我看不得她受委屈。”
楚云汐冷笑一声。
她就说嘛,以楚婉柔的脾气,就算心里真这么想,也不可能宣之于口。
“那些事儿可就奇了怪了。”楚云汐缓缓道,“纵然你是看不得我姐姐受委屈,可我与姐姐自幼姐妹情深,她掉入万丈崖之后,师尊和师兄接我上山,照拂一二,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正是与她情谊深厚的表示,如何到你口中就成了鸠占鹊巢?”
“这位壮士,我真的很好奇。”
“究竟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样的认知?”
“不知可否赐教一二?”
男子闻言一噎。
楚婉柔每次提及这个妹妹,都是说她柔弱胆小,不爱见人。未曾想今日一见,对方竟然如此伶牙俐齿,哪里有半分柔弱的劲头儿。
他瞪着楚云汐道:“既然你说你与婉柔姐妹情深,纵然婉柔不会介意,你也不该如此心安理得享受本来属于她的。让她的师尊变成你的师尊,让她的师兄变成你的师兄!”
楚云汐道:“那依你这意思,就是说我师尊除了我姐姐之外不能再收别的徒弟,而我师兄们除了我姐姐外也不能再有别的师妹了,恕我愚钝,似乎修真界至今也没有这个规矩吧。”
“你——!”
男人伸手指着她,脸上神情恼羞成怒。
刹那间,楚云汐只觉得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她身子一颤,险些直接扑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