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神尊只爱他的剑【因与果】(18)
作者:謦书   主神每个世界都在哄宿主结婚最新章节     
    拜师大典在弟子大会结束后的第二天进行。

    庄严恢弘的大殿之外,白玉青石铺阶成台,各处雕花刻镂皆暗蕴阵法灵气,仙云流绕间,带起清风徐徐拂旌旗。

    连一贯随性的秦阳昇,在这种场合下也少了几分闲散,正色以对时,向来温和的眉眼立时显出其原本的锋锐凌厉,叫人诧异之间不敢抬眼直视。

    秦阳昇不是多刻薄狠戾的面相,但棱角硬朗,眼型狭长,不笑时难免给人薄情冷性之感,笑起来却又会给人别有城府的老谋深算感,可这人心性却与面相不符。

    优柔寡断,常顾左右而三思不定的行事顾虑,自在眉宇间多几分忧愁悲愐,冲淡了面相上的冷硬,添了几分平易近人。

    如今将这份温和收敛起来,犹如锋芒乍现,惹人心惊。

    常规的祭告天地,祭祀先辈后,是正式的弟子与收徒之人的双向选择。

    收徒的人从门内长老到长老座下亲传弟子,凡已有所得,能收徒授业的,除却无意收徒的,闭关未出的,以及外出游历、有任务下山了的,可供选择的也有百人之多。

    从弟子大会的优胜弟子开始,依次选择自己心仪的师尊。若所选之人同意收下这弟子,行过拜师礼,授予相应玉牌后,便算是礼成。

    正如弟子堂弟子先前所猜测的,答应了收徒并将时间改到弟子大会之后的秦阳昇,并不拒绝优胜者的优先选择。

    按先前商定的,秦阳昇收徒三人,但前三之中,却是没有一人选择拜秦阳昇为师。

    原因倒也简单。

    乾清门虽说同一师门下,修什么道都可以,但跟着有经验的长者修行,多少能规避些修行途中的弯路。

    前三里,没一个以剑入道的,自然不以秦阳昇为首选项。

    三个人里,除了已经提前跟四长老绑定师徒关系的火系弟子,一人选择了六长老走御兽之道;一人则是没有拜师,选择了宗门允诺的多一份的修行资源,自行钻研自己的道。

    按宗门规矩,没拜师的内门弟子,统一归属宗门首席大弟子门下,不是亲传弟子,却由宗门首席大弟子负责管理,以及解惑授业。

    只是乾清门当前的首席大弟子,也就是秦阳昇的大徒弟,秦钰素未蒙面的大师姐,是个常年闭关不出的修行狂人。

    这挂名师尊有没有都一样,真就靠他们自己修行了。

    但管理上,若是出了问题,却是要追究到这大师姐头上。

    早知道这规矩,所以当初秦阳昇去为秦钰讨护身法器的时候,他那大弟子就以此为条件,将管理之责,甩锅给了自己还没引气入体的二师弟。

    眼下,秦钰在已经拜秦阳昇为师不必再出席拜师大典的情况下,还是不得不代替自己闭关不出的大师姐,站在大长老下首位,替大师姐接受未选择师门的弟子的拜师礼。

    挂名师尊也算师尊,拜师礼还是有的,玉牌也是由秦钰代为亲授。

    弟子大会上取得第三优胜的弟子,在弟子堂里算得与秦钰关系不错,曾为秦钰解答了不少疑惑。

    此时被秦钰授予弟子玉牌,如此严肃场合,也是没正形地在接过玉牌时,暗自朝秦钰戏谑眨了眼,小声揶揄,“小师叔修行上若有疑问,师侄仍可随时为小师叔解惑。”

    秦钰面色不变,淡然之色是与年纪不符的沉稳,略一点头,轻声回应,“有劳师侄。”

    以秦钰二弟子的身份,本不该当这声小师叔的,毕竟秦阳昇收徒,他后面还有三个师弟、师妹。

    可弟子堂里属他年纪最小,便是秦阳昇收了徒,几个弟子里,他也是最小那个。

    此刻被人调笑般唤作小师叔,秦钰也没反驳,反而是应下了。

    外宗之人错眼之间相顾,各有心思流转,门内之人,尤其同期弟子间,倒是见怪不怪。

    在处理事务、修行之外,秦钰跟秦阳昇还是有几分相似的脾性的,原则之内,不计较也不在意这些小事。

    于是,秦钰这小师叔的名号,也就这么被叫开了。

    连新进门的三个师弟妹们,也是笑着舍了二师兄的称呼,称他一声小师兄。

    秦钰也应下了,只在无人时,独自在一剑峰上,显露几分别扭的不自在。

    至于这不自在,是不习惯这些亲近称谓,不习惯多了许多亲近之人,还是郁闷师兄、师叔前多加的小字,黎安不得而知,只是乐得看他别扭时的扭捏情态。

    小小一个人,故作深沉之态,凝眉苦思不解间,抿了唇在面颊上染几分羞赧无措,甚为有趣。

    倒是跟秦阳昇顾虑之时,欲言又止,摇摆不定的模样,有三分相似。

    这三分相似,容貌与言行,甚至脾性,让世人对秦钰的来历,有了颇多猜测。

    除了孽龙化人之说外,属秦钰乃是秦阳昇在外游历时惹了风流债而添的私生子一说,最是让人争论不休。

    有猜测,就会有试探。

    奈何,秦阳昇将秦钰护得太好,让人难以找到机会,倒是让多数人,更偏信亲缘之说。

    这一分说,让秦钰的身份地位,在众人心中有了新的计量。

    秦阳昇却并不解释,只让秦钰不必为外物所扰,做他该做的事。

    “师尊为何不解释?”

    秦阳昇不说,秦钰却不能坦然接受这份无缘来的亲缘,“徒儿虽不记得前事,一切皆由师尊告知。但徒儿能清楚感觉到,您与我之间,并无血缘。师尊为何放纵世人诲言,自败名声?”

    清风朗月的仙人,堕落红尘,闹出私生子这样的笑话。

    找不到机会报复秦阳昇一二的仇家,未必都是磊落要在刀锋修为上一争高下的。

    这等谈资,落了他人话柄,他们自然是要为秦阳昇广而宣之的。

    世人贯好这些风流韵事,心中纵然知其可信不足三分,却也因那三分相似,放任心中恶趣,将其话于谈笑间,笑那仙人不免俗,探那空穴无风事。

    这未必能败坏秦阳昇声誉,但到底有损清誉。

    秦阳昇自己不在意,秦钰沉默多日,终是做不到说服自己当作没关系。

    “解释什么?”

    秦阳昇收剑回身,眉眼间倒是少有的清明坦然,不见犹疑,“解释你是妖兽化人形,铸下杀业众多后为我所收服,而在化形时借我相貌,幻得人身?”

    “彼时,我是否又该向世人解释,你是何妖兽化形?我,又为何留你性命?”

    声声问辞,让秦钰无言以对,却是愁眉深锁,不知该如何应对。

    见他如此,秦阳昇摇头叹气,长剑入鞘,不再授剑,反过问起秦钰近期课业。

    在拜师大典后,新进弟子都已有了自己的抉择,弟子堂就不再开课授业。

    秦钰暂代首席大弟子之位,帮大师姐管理内门散修弟子,要学的东西不少,近期除了跟着秦阳昇学剑,也常到大长老那儿接受教导。

    大长老管着乾清门库房出纳,以及对外的联络友交,事务繁忙,往往是布置下功课,让秦钰自己去理,去悟。

    秦钰因此跟汇宝妙界的弟子接触颇多,请教相应学问,完成大长老布置的课业。

    秦阳昇不太管宗门事务,除非得门主拿主意的事。

    但秦钰的课业,他是会过问的。

    大长老没少借着这个机会,在给秦钰布置的课业里夹带私货,想让秦阳昇管点事,从而少摆弄他那阴阳罗盘,少在卜道费心,免得哪天又“因缘际会”,跑出宗门去招惹些因果。

    那些事,秦钰不好拿主意,更不好代秦阳昇处理,就只能遂了大长老的愿,一一告知给秦阳昇。

    秦阳昇听得头疼,却又无可奈何,干脆借着处事的机会,转移秦钰在流言一事上的注意力。

    秦钰在旁学得认真,但眉间不曾解的结,显露放不下的心事。

    太过一板一眼,诸事都要理个条分缕析,是秦钰的优点,也是秦阳昇为他担忧的点。

    人情因纠缠不清而难断。

    事事分得太过清明,容易落得无情之名,更易在试图理清所有不解事时,钻进死胡同,落了他人算计,陷自身于更深的迷惘与泥沼间。

    秦钰说会细细体味他所说的“偶尔糊涂”,但显然并不解其味。

    秦阳昇不得不停下手边的事,邀自己这固执的徒儿相坐而谈。

    “人言纵可畏,但为人言而乱心,是修心不够。”

    秦阳昇烹了茶,并未将秦钰放在稚童的位置,言辞间不见平素左右顾虑而生的寡断,闲适肃穆并存,显出与面相相合的薄情一面,“难不成,世人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了?”

    “行走于世,顾虑他人境况而多有抉择,是常有的事。但若为顾虑他人而失了本心,只会落入他人为自己编织的罗网,使自己摇摆不定,为他人所左右。”

    常顾左右而难决断的人,此刻却在教一个果断行事的人,不可为他人而乱本心,这着实有些矛盾,可现实却也明显。

    看似优柔寡断的,心知肚明自己要什么,而不为外界对自身的侵扰而动摇;行事果决的,却困于不解的心境里,被外物乱了心。

    秦钰不懂。

    不懂教他有情的人,为何又教他无情;不懂顾虑他人与无失本心之间,什么才是界限与分寸;更不懂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世人对秦阳昇的评语。

    相较而论,秦阳昇不在意那些虚言,他也不在乎别人如何议论自己。那么,别人说秦阳昇什么,他也理该将其视为过耳风,不必往心里去。

    就利弊而言,该是这样的抉择。

    秦阳昇一句“修心不够”,让秦钰更添迷惘。

    分明,是他说不愿与自己生分。

    可真当自己将其划入在意之人的范围,他却又反过来劝自己不在意。

    人情,真是所学之中,最难懂的学问。

    秦钰的疑惑显而易见,也没想藏。

    “你能为顾虑我而伤怀,为师很欣慰,也很高兴。这表示,你在意我。那么同样的,我也在意着你对我的在意,是否会伤及你自己。”

    形同绕口令的话,更是将满头雾水的秦钰绕昏了头,秦阳昇却没想为他理清,倏然一笑,狐眸多了几分别有深意的狡黠,“你我师徒一场。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为师既在与你的这场师徒缘分里,占了一个‘父’字,如何算不得是阿钰的父亲?”

    秦钰理不清,却也知道他这是又想跳开话题,不悦骤生,眉心紧蹙,“师尊,你这是耍诈。这话,与我们论的,不是同一件事。”

    “哈哈,如何不算同一件事?”

    难得见秦钰在面上显露情绪,秦阳昇显然也是颇觉有趣,多了些促狭的心思,“世人说为师与你有父子缘,你又要为师给一个说法。如今为师应了你,你倒是又不满意了?是不满这段‘父子缘’,还是……”

    “是不满师尊敷衍的态度。”

    少来的不恭敬,秦钰首回打断秦阳昇的玩笑话,“我们当前论的,是师尊不回应此事,对师尊清誉的影响。而非你我之间,究竟是何种关系。”

    垂眼轻笑一声,秦阳昇敛了几分笑,又回归平素温润亲和,却并无平素忧思愁绪,“那依你之见,为师,是世人所说‘薄情郎’‘负心汉’吗?”

    “自然不是。”

    秦钰即答,后话未出,却被秦阳昇抬手制止。

    “那不就结了?”

    抬手斟茶,秦阳昇将斟满七分茶水的茶杯,置于秦钰桌前,“你是我在意之人,又在意着我。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意,那些无需我在意的人,对我是什么评价?”

    “人这一生的功过,就如这烹茶邀客饮,不可斟得太满。七分邀人品,三分心自留。”

    浅抿清茶,秦阳昇落眸对上面前疑惑不解的眼,飘然几分笑意,哪有半分寻常的深思愁绪,“会为他人对我的贬损而心烦,可见我在阿钰心中已有了几分分量。这可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只是,若是这事一直扰你心烦,那就又要叫为师苦恼了。”

    话虽如此,眉间却只见笑意狡黠慈爱,转为几分意味深长,“毕竟,我亦在意着阿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