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效低下头，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他舌尖溢出低沉的笑，抬眼间一双狭长的眼睛勾着恨意，眼底好像有什么情绪在拉扯。
    他目光冷冷的，视线缓慢移开赫连赦。最终，他恢复清明的眼神盯了好久赫连赦身侧的宫人。
    叶倾冉承受着盛气凌人的眼光，心想赫连效怎么变得这么凶。
    赫连效盯了好一会儿，高大的身影一动不动，他的神情晦暗不明，目光竟也转为幽怨。
    孟数章察觉到不对劲，小声唤了他一句：“二皇子。”
    赫连效飞去一记白眼，鼻间发出一声冷哼，他迈开步子身子往后转过去，宽大的袖口被他用力地向后甩开，他的背影急匆匆，像是受了伤的野兽一般落荒而逃。
    孟数章平静地看他一眼，又回过身向赫连赦告退，他走之前突然提了一句：“三皇子，今日之事兹事体大，还望三皇子多担待些。”
    赫连赦端坐，身材高大挺拔，双腿修长有力，他微微颔首，面色凝重，稍稍低下头，眼底滑过落寞。
    孟数章没再说什么，福了个身退下。
    叶倾冉侧过头，若有所思地望着赫连赦。他的气焰瞬间被浇灭，丝毫不像往日嚣张耀眼。
    “怎么回事？”她问。
    赫连赦侧过头，柔顺的乌发借着烛光好似倾泻的月光，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一半隐没在暗处。疏朗的睫毛微微翘起，密密麻麻的影子投射下来，在他高挺鼻梁上留下一片阴影。他神情恍惚，眼神里流露出浓浓的不甘与憎恨。他不曾开口，只是自嘲地笑了笑，一双狭长漆黑如墨的眼睛直勾勾看向叶倾冉。
    他的眼睛里全是破绽。
    叶倾冉咽了一下口水，安慰的话就在喉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什么时辰了？”赫连赦别过脸，他的脸埋在阴影下，“回去吧。”
    梨花木桌上只留下一盏凉茶。
    叶倾冉随着赫连赦回了长秋殿，她原以为自己要一个人走夜路回去。没成想蓝蛇也在。
    只不过蓝蛇看上去病恹恹的。
    “看什么看？阿嚏——”蓝蛇猛地打了个喷嚏，身子蜷曲头顶上的发髻散开不少。
    叶倾冉吸了吸鼻子，担忧地回头看，虽然只能看见淡淡的一抹橘黄烛光，她斜着脑袋盯着地板发呆。
    蓝蛇皱起眉，抬起右手蒙住下半张脸，他气呼呼地咬着牙，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他的左手现在还是麻的，虎口上有两个很深的伤口。
    一路上两个人谁都不搭理谁，各怀心事。夜深人静的宫墙内不时传来奇怪而凄凉的鸟叫声，无人的黎明前黑暗中潜藏着不少猩红色的眼。
    临华殿里点着灯，叶倾冉别过脸看着蓝蛇，虽没有张口，可是蓝蛇已经读懂了她想说什么。
    在寒风中僵了一个多时辰的蓝蛇压下一口恶气，他早已在路上构想了无数弄死祥雨的杀人手段。什么时候实施，看他心情。
    眼见叶倾冉神色古怪地打量起自己，蓝蛇努力保持往常的冷淡，故作潇洒，他开口回道：“你不在，我不在，这院子里还有个小疯子，总不能没个人看着吧。”
    蓝蛇大步流星地跑向房门，大手一张推门进去，一瞬间暖意融融的，他感觉整个人活了过来。
    叶倾冉紧跟其后怀疑地往后院方向看了一眼。她正担心着什么，只听得蓝蛇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他走不了。”
    叶倾冉边走边脱外衣，两手并用，身上的宫人服饰把她冻的不行。
    蓝蛇本想坐下，一个余光扫到叶倾冉，他跟炸了毛的猫一样整个身体弹了起来，他吼道：“你做什么？”
    叶倾冉一脸茫然，她停下动作，自上而下看了一眼这粉色的宫服，一脸嫌弃，她说：“脱衣服。看不出来？”
    “你在我面前脱什么衣服！”蓝蛇转过去，整个人被气到，他拘谨地闭上眼，重重呼了一口气出去。
    叶倾冉挑了一下眉，她垂眸笑道：“哦，忘记了你是男人。小宜子～”
    蓝蛇一张脸黑了下来，他无奈地压低肩头，要不是叶倾冉特殊，他真想直接卸了她。
    叶倾冉知道他生气了，解释道：“我之前生活在北狄，那边民风彪悍些，女子不必受困于严苛的礼教枷锁。我原本还有个年纪和你一样的——哥哥，他同我一起生活，这在我眼里很平常。”
    她的心头颤了一下，也不知尧和师傅现今如何了。
    蓝蛇沉着声回怼她：“这里是大楚，你不要贞洁我还要呢！”
    “噗嗤——”叶倾冉露出皓齿，笑容灿烂，她弓起背笑个不停，“那我注意，原来你注重贞洁，那假扮成太监没有玷污你的贞洁吗？”她的笑声渐大，好像浪潮一波波扩散开。
    蓝蛇忍无可忍，转过身死死瞪她，他一字一句地说：“要不是主子担忧你！这个破差事我还不想干呢！”
    本就心情极差，蓝蛇气得半死，拔腿往外走。他就要开门，却被叶倾冉一把抓住。
    “做什么？放开。”蓝蛇不回头，动作却止住。
    叶倾冉叹了口气，暗暗无语，怎么主仆一个德行，生起气来就跑。
    “外面多冷，我可没有虐待下人的习惯。是我失言，蓝蛇大哥，消消气。没有你我要被婆留给刺杀了。”叶倾冉语气里带着几分诚恳，她的杏眼含笑弯成一轮月牙，但是在蓝蛇回头之前立马睁得大大的。
    院子里有动静，打破了房门后的僵局。
    蓝蛇的细长眼眸闪了闪，他的声音透出一丝危险的味道：“别出去，我去解决。”
    说罢他迅猛地开房门，又手脚利落地合上。
    叶倾冉的眼睛冷了下来，她的手摸到后脖颈，在上面轻轻按压，她摸索到一个细微的破绽，熟练地撕开严丝合缝的人皮面具。一张惊为天人的明艳脸庞衬得宫服宛如七彩霓裳。
    门外的厮杀声只维持片刻，叶倾冉听见蓝蛇啐了一口。她冷眼瞥过半开的窗户，面露微笑，往里屋走了过去，经过梳妆台前，她嗅到了泽兰花香，这应当是花嬷嬷送来的。她走近拿起来，放到鼻尖轻轻嗅了一下。
    炭火烧的很旺，剩下的残局蓝蛇会解决，她浅笑着放下香囊。
    睡前，叶倾冉坐在床头发怔，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困意来袭再也承受不住，这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