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阴雨夹杂着雪,地面上的泥泞雪水被压的像是泥巴。
大都以外的城市是阿满从未见过的。一路走来,这个叫作宛城的小县城虽然不怎么富裕,可是整个城阙里的百姓脸上都挂着笑容。
清晨的街边各种早点小摊上围满了人,中年男子们高谈阔论,对着国家大事评头论足起来。
其中有一人骤然压低了声音,左顾右盼道,“我听在大都当值的大舅子说,最近大都出了点事。”
众人纷纷询问,那人只是摇头,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板,两碗羊汤。”
这边,一个清俊的年轻男子把竖着耳朵听客人议论的羊汤老板给叫回神。老板眼前一亮,只觉得这个客人气质绝佳。
在他们宛城,可是稀奇的很。他们这的百姓大多是父辈以狩猎为生的猎人,都是粗人。
宛城也是当年的一位大人发动百姓一起修筑而成。在他们这,以物换物的原始交易手段仍然存在。
别看这些老百姓得过且过,要知道宛城地处林源之地,山上的珍禽异兽捕获以后还能贩到外地赚得高价。人们只需要在不农忙的时日里去打猎,一年到头的吃喝用度便能解决。
“客官,您的羊汤。”
姜满从袖口拿出几枚铜板,面无表情地递了过去。她又换了一张人皮面具,出门在外,女儿身不方便。
要说宛城的小贩还真是机灵,像羊汤这种流食,他们竟然用竹筒来装,方便客人外带。
姜满刚来那天就看见了,还纳闷是什么玩意,后来听当地的客栈老板说,这是他们猎户出门装水用的竹筒。
一家平平无奇的客栈,此刻门外站了一个乞丐。
姜满正想摸个铜板出来,这天寒地冻的,小乞丐也不容易,却瞧见他转过身,一脸幽怨地盯着她看。
她吃惊地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走上前。
“宓休?你怎么……”
姜满扯了扯宓休的破烂衣衫,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就要往客栈领。
一道阴阳怪气的说话声喝止了她。
“哎哎哎,别啊!怎么能把乞丐给带进来?小店还要做生意的!晦气晦气!”
姜满摸了摸宓休的手,又冰冷又粗糙,她拿出来端详了一眼,上面全是冻疮和伤疤。
听见店老板埋汰自己,宓休低了低头,手往身后缩。
姜满自然不肯,她惯会护短了。
“你这老板,看看他这一身,难道要让人冻死在你店门前?”
宓休紧紧挨着姜满,他站在她身后,眼神凌厉,他眯着眼细细看了看那个店老板,身上散发着阴森的气息。
只不过,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姜满突然回过头。宓休甚至还没来得及收起森然的表情,便被她抓了包。
他是什么样的人,姜满又不是不清楚。她轻轻摇了摇头,皱眉看着宓休。
店老板被姜满一顿数落,略显尴尬地咳了咳。他嘴里还在抱怨,人却往厨房走。
“你是怎么找到这的?”
等人离开,姜满严肃地注视着宓休的眼睛。她特地和师父一前一后进城,分别在不同时间住进这家小客栈。
这几日一直风平浪静,姜满都要以为贪狼帮的人放弃了追查。可没想到,有人找上门来了。
虽说是宓休,可姜满总觉得怪怪的。
在大都也是,青榷就这么巧合地把他带回了家。他一个瘦弱单薄的孩子,从上京走到了大都,找到了她。可这一次呢?
姜满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面善心恶的少年。
她的怀疑之色并没有避着宓休,脸上的神情不禁冷了下去。
宓休垂眸,他再抬起眼皮时,灰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懊恼。
他犹豫再三,正想开口解释。
店老板端了一碗面条过来。他一走近就做出嫌弃的表情,屏住呼吸,接着就把面条往桌上一放。
“先说好,我是怕我店门口死个人,影响生意。吃完赶紧给我出去,我这座小庙供不起你这乞丐。”
宓休无动于衷的样子激怒了他。
“你真是不识好歹!给你口吃的还不麻溜给咽下去?”店老板气急败坏道。
此时,姜满上前打断了他。
她伸出手,手背翻个面,一锭银子呈现在店老板眼前。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磨推鬼。
店老板笑脸灿烂,谄媚地笑了一下。他“唰”的一下一把夺过,将银子放在手上掂量掂量,确认过斤两之后,态度直接转变。
“客官,小的不打扰了。我立马给这位——小公子也准备一间屋子。”
说完,店老板一溜烟就跑了。
见人离开,宓休才把头抬起,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委屈巴巴地看着姜满。
“说说看?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姜满问。
她收起和善的微笑,眼神冷冰冰的。她疏离的感觉令宓休心口一紧。
他嗫嚅着嘴角,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姜满失去了耐心,索性不去管他。
她正要转身回房间,手里的羊汤再不喝就凉了,况且还有个郁郁寡欢的老头在等着她。
身后传来压抑的哭声。
姜满身体微僵,她诧异回头,不理解地挑了一下眉。
她只看见宓休抽动着肩膀,头压得很低,他毫无顾忌地哭着,痛苦的呜咽声里饱含着他的苦楚。
“阿满姐姐,你不能丢下我的。你怎么能弃我一个人留在大都?我来这里全是为了你啊。”
宓休不知压抑了多久,卸下了外表上的老成,竟然哭的像个闹脾气的孩子。
姜满并不想听这些,她现在对宓休产生了戒备心。她甚至怀疑起当年第一次碰见他时的场景,是不是也是被设计好的。
“你去哪我都能找到你的。”
宓休的身体停止抖动,声音冷静了下来。他缓缓抬起眼眸,灰色的瞳孔因泪光变得更加妖冶。
“我们不会分开的,姐姐。”
他的语气是那样笃定,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姜满的背后发毛,脑海里有什么灵光一闪而过。
她淡淡抬眸,正好同那双灰色的眼睛四目相对,一股深深的无力感顿时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