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老林之中,每当天色渐晚,涧谷空幽,河流潺潺,深绿色显得格外寂静诡异,空无一人的广袤林间不时响起轻微的动静。
春寒料峭,夜里的风从山谷里呼啸而来。茂盛的树木枝干上传来鸟类翅膀扇动的声音,惊得人一哆嗦。
杂草疯狂一般蔓延,一处捕兽陷阱中四仰八叉躺着一个高大消瘦的男子。他的半张脸露在外面,沾满鲜血。
深夜露重,静谧无声的丛林里响起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仿佛黑白无常来人间勾人。
一双矫健有劲的脚透过杂草间的缝隙来来回回走动,不知绕了多久,终于离开了。
天空很黑,伸手不见五指。被陷阱中的木刺扎破了小腿的男人愣是没发出一丝痛苦的呻吟,他的双眼死死盯着上方的杂草堆,直到确保追杀之人彻底离去,身体这才放松下来。
冷,痛,这是什么感觉?
好凉。
赫连赦双眼紧闭,眉头紧锁。他全身湿透。
为了躲避追杀,他跳了瀑布,浑身冻的僵硬,他的手指只能稍稍颤动。他用尽力气仰起头,脸颊上飘来凉意。
哦,是下雨了。
启明星闪耀在天际上,随着晨曦的阳光驱逐开黑暗,星月隐去。
白露为霜,清早的野草野花湿漉漉的,人迹罕见的道路上留下了一串脚印。
一个佝偻的身影背着沉重的篓筐前行,走近几步,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皮肤皱巴巴的,一看就是经常劳作的老农。他的腰间别着葫芦,手里握着砍柴的刀。
昨夜里下过雨,此时的小路泥泞不堪,老人的草鞋被污泥打湿,溅的裤脚满是泥点子。
这山上鲜少有人经过,若是没有这个老人唱的山歌,赫连赦根本清醒不过来。
草堆里发出一阵急促的声响。老人浑身一激灵。
在这个荒无人烟之地,他就没见过半个人。草里面窸窸窣窣的,想必是蛇。
老人将手摸到腰带间藏着的一包硫磺,右手紧紧抓着柴刀,一步一步靠近。
要说这块地方的蛇剧毒无比没错,可是架不住它好吃,外面的人总是高价收。老人年纪一大把,也是个吃货,他咽了咽口水,入冬以来蛇都冬眠了,他想这一口想了好久。
草堆里又是一阵动静。
老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这才意识到这边竟是个捕兽的陷阱。他正想着底下掉了只什么猎物时,却看见一块碎布料。
“天,是个人啊!”
说完,老人双手一松,硫磺和柴刀都被扔在了地上。他焦急地探过头,扒开草丛,果然看到了一个男子。
赫连赦正抬着头,双眼微眯,他的全身都是僵硬疼痛的,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幸好,他被人发现了。
远山重重,日暮西斜。
赫连赦再次睁眼,身上盖了一床被子,他想要起身,刚好被从外回来的老人给叫住。
“小伙子,别动啊。你这全身的伤,老头子给你看过了,肋骨怕是断了几根,右腿伤口肿得厉害,你要躺着大半个月。”
床上的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直注视着老人,眸子中带着几分警惕。
“快喝点姜汤,你昏迷了一天,怎么都叫不醒。”老人也不在意,捧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搁置在床头。
赫连赦目光沉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老人。他的视线慢慢移到姜汤上,声音带着发颤的沙哑,“这里是哪里?”
老人眉间皱了皱,打量了一番,发现眼前的年轻人模样无比俊逸,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显贵之家的公子。
“小伙子,这里是坐忘谷。一般人可不会进来。”
老人目光投向窗外,脸色凝重起来。
“坐忘谷?”赫连赦眨了一下眼,喃喃道,“什么坐忘谷?这里是大楚吗?”
“不是,这是南疆。你是大楚人?”老人转过头,一脸不可置信。
他在房间里收拾了一下,拿出一块油布将窗口的缝隙堵上,做完这些又望了过去,他问,“外面打仗了吗?”
赫连赦抬了一下眼皮,回答道,“没有。”
老人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随后走到床边,指着那碗姜汤道,“快喝吧,免得你又睡过去,昨晚上淋了雨发着烧,你喊了一上午。”
赫连赦眼神一暗,眼睛里闪过一丝寒意,他嘶哑的声音有些急切地问,“你听到了什么?”
老人顿时眉开眼笑,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说道,“你在叫一个姑娘的名字,叫了一百来遍。”
赫连赦眉心皱成一团,直勾勾盯着老人,不一会儿,他冷笑一声,带着讥讽的语气道,“老人家,你别拿我开涮。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姑娘。”
“啊对对,那就是老头子听错了。”老人又指了指姜汤,脸上的笑容却是一点也没变,“叶什么青染,你家是开染坊的吧。”
赫连赦紧绷的脸一时间慌乱起来。
叶青染?
他好像听蓝蛇提起过这个名字。
赫连赦垂眸,神情恍惚了一下。门被风吹开,一阵狂风裹挟着寒气袭来。
“快喝吧,再过会儿凉了。”老人狐疑地看了看,他似乎发觉些什么。”
门从外面被带上,赫连赦这才从回忆里缓过神。
叶倾冉,北狄的那个女人。
他不怀疑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老叟所说的话,他为何会在昏迷时叫她?
赫连赦努力支起身,手上并没有什么力气,他只能俯下身,将嘴凑到碗沿。姜汤的辛辣刺激的他双眼湿润,这个老头在汤里打了颗鸡蛋。
一碗热汤下肚,赫连赦蜷缩起来,他很是嫌弃身上盖的破被子,可实在没有别的选择。屋里生了火,赫连赦轻轻阖上眼,比起在外面受冻,有个容身之所真是谢天谢地了。
“婆留要杀我。”
北风呼呼,茅草屋挨着山脚,不知从哪里灌风进来。
赫连赦只觉得身上的伤越来越痛,他屏住呼吸,由内而外地静下心来,想要做点什么,突然他双眼一睁开,惊恐地瞪大了眼。
“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