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满闻声放下手中的袋子,从马车里探出头。聂蘅微微侧身,两人相视一眼。
赫连赦走了过来,目光幽幽地落在姜满脸上,薄唇抿了抿,似乎想到什么,别扭地转过头。
聂蘅自是察觉到一道冷刀子般的视线打量着他,识趣地退了下去。
姜满目送聂蘅离开,表情凝重。她的耳边响起赫连赦的声音。
“你要是愿意求我,看在这一路上有你的照应,本皇子勉强接受你一同回上京。”
话音刚落,姜满定定看着他,只见赫连赦转过头,手够到身旁的树枝,轻轻一触碰抖落了一抔雪。没成想雪太多了,不小心砸到了他脑门上。
赫连赦面色一僵,想发火却无处发泄。他转眼瞪了姜满,语气冷下来,“本皇子只给你一次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要我求你?”姜满蹙眉,冷睨过去,她在马车上,视线依旧无法与赫连赦持平,她微微颔首,扬起下巴,语调挑衅道,“凭什么?”
似乎没料到姜满态度如此强硬,赫连赦凤眼微睁,一时愣在原地。余下的雪顺着压弯的枝干落在他的肩头,“啪嗒”一声缓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蓝蛇没告诉你吗?我有事就不同你们一块前往上京了。”姜满淡淡道,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几日的奔波,她明艳的容貌明显憔悴了不少,一身的素衣,缱绻的乌发也干枯无光,整个人灰头土脸。赫连赦沉默不语,直直望进她的眼睛,看见她眼底的红血丝。
赫连赦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怨气,不知为何他的胸口发闷。他唇瓣微颤,声音低沉而危险,“你在说什么?你不是说以后不再留下我的吗?你还在骗我。”
姜满听了没忍住嗤笑一声,她问,“原来阿容还记得啊。”
赫连赦眼角眉梢上扬,眼神里流露出期待。谁知,姜满立刻扑灭了她眼里的光。
“三皇子这般纡尊降贵,想来是怕自己忘恩负义的事情被他人知晓,丢了你的颜面。”
姜满移开视线,声线清冷。
赫连赦气的半死,上气不接下气,只觉得自己胸口隐隐作痛,他心口起伏不定,压下心中的怒意,说道,“你别后悔。”
姜满不甚在意道,“不后悔。”
上京有何处可去,她低垂着头,有些迷茫起来。好像一切都归于尘土,那些年她在上京的欢乐和笑语,早就扬风消散。
赫连赦冷哼一声,旋转脚跟立马就往回走了,转身的瞬间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蓝蛇像个没事人一样,还在铲雪,他余光扫到赫连赦一身黑气,赶紧加快手里的动作。
朱雀挨近,等人走后便和蓝蛇嘀咕起来,“看起来吃了闭门羹。”
蓝蛇点头赞同,说道,“这几日少在他面前提叶小姐。不过谁知道呢,他们在山洞里面到底说了什么。”
“肯定是主子的问题。叶小姐原先不就是打算和我们一同回上京的吗?主子是不是在她面前摆谱,把叶小姐惹不高兴了。”朱雀推测道。
“不过那小子方才也去找叶小姐,他们商量什么了。”朱雀右拳抵在下巴,眼神里带着些许忧虑。
蓝蛇叹了口气,随意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聂蘅,“得想个办法让他远离叶小姐。”他的细眼眯成一条直线,像条吐信子的蛇,眼里不带任何温度。
朱雀说道,“说的对。”
晚上帐篷搭起来了,聂长远和聂蘅待在一起,另一头的蓝蛇和朱雀犯了难。
姜满和赫连赦冷战了。两人谁也不理谁,也不愿意低头。他们就一个帐篷,四个人挤一起不是不行,可关键那两位谁也不愿意进帐篷。
蓝蛇和朱雀像两只鹌鹑一样,缩着头等在帐篷里面。他们听了半天,外面也没有动静。朱雀一脸焦急,夜里的风可不是一般的寒冷,叶小姐是个姑娘家,身子骨哪里禁得住这样冷冽的风吹。至于主子,心里和叶小姐怄气,就和她杠上了。
蓝蛇一脸淡然,将朱雀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无奈地摇头。
“要不去叫一下吧?”朱雀沉吟片刻。
这是小孩子斗气吗?哪有这样糟践自己身体的?
蓝蛇无所谓地抬起眼皮,“你去叫。”
朱雀悻悻住口,这会儿谁去谁是找骂。迎上主子的凌厉眼神他还是很不安的。
“你不去那我也不去。”蓝蛇耸耸肩。
最终,姜满还是顾及赫连赦的身体,他的身子骨在做质子的时候就很弱。夜风灌进脖颈,姜满缩了缩脖子,她走了两步,便迎上赫连赦漆黑的眸光。
“进去吧。”姜满的声音里带着颤意。
天杀的,真的很冷啊!赫连赦的嘴唇都苍白了,面色无华,深邃的眼睛里满是疲惫。
姜满叫他,却听不见赫连赦回答。她挑着眉头,定定看着他。
赫连赦的脸上似乎有了松动,他的面容像是被冻僵了,疏密的睫毛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霜。听到姜满叫他,赫连赦的眼底闪过一丝欣喜,不过很快掩去。
姜满缓声问,“你还好吗?是不是受冻了?”
赫连赦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迟疑地点头,他的口中呼出白气,和他的脸色一样。
姜满一把抓起他的手,手很凉,她直接拉起赫连赦就往帐篷走。“这么冷不知道回去吗?”她的口吻怒不可遏。
赫连赦跟在他身后,静静凝视她的背影,眼皮耷拉下来,脸色很难看。
脚步声响起,趴在帐篷里偷听的两人立马退到里面。帐篷一掀开,冷风无孔不入,侵袭着帐篷内的每一处角落。
姜满将人带到蓝蛇面前,说道,“你们也不知道劝劝?”
“主子也不是谁的话都听啊。”蓝蛇双眼含笑道。
姜满撇嘴,失忆的赫连赦更任性,原本的他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固执的没边了。
“怕他染上风寒,我去取点雪水。”姜满松开手就要往外。
“有水,叶小姐。我来生火。”朱雀叫住她,回首掏了半天,拿起一个浑脱水袋。
帐篷里的火烤的手暖洋洋的,姜满独自找了个角落坐下,她有些累了,轻轻合上眼。
姜满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暖烘烘的帐内依稀听得见外头的寒风呼啸。她分不清是不是做梦,总感觉有人靠在她边上。
朱雀一睁眼就瞧见赫连赦紧紧挨着姜满,他瞬时瞪大了眼,机械地转过头,用力推搡蓝蛇。
蓝蛇半眯着眼,声音很轻,“看到了。”
朱雀摇了摇头,长长叹息,这是做什么呢?主子对叶小姐可真是……依赖。
两个人就是嘴硬。一个害怕对方感染风寒,另一个趁她睡着才过去靠着她。
“那要不要让叶小姐改变主意啊?”朱雀沉眉。
蓝蛇也困了,听见朱雀在问,啧了一声,“你管得了吗?别瞎操心。主子现在可能把她当姐姐。”
朱雀撇了撇嘴,暗叹一声,那就顺其自然吧。
只是他有些着急,这和他常看的话本一样,男女之间都有情谊,可就是有百般误解,两人阴差阳错。若是结果好,两人最终能消解误会。若是结果不好,山高路远不复相见。
姜满夜里又梦魇了,她被梦中的黑影压的喘不过气来,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握紧了她的手,拍着她的手背。
她回握了那人的手,身体不由自主倾了过去,隐约感觉到身侧的人僵硬了一下。姜满呢喃道,“赫连赦。”
被叫之人心头一紧,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充斥着他的心口。
弱光打在赫连赦深邃的眼眸上,冷睫投下长长暗影,他眉心微展,外头的风怎么也吹不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