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关地处要塞,当年朝廷抄了苻家,迫于压力又草草了事。姜满在司宴寄来的信件中提到过。不过她没有细问。
聂蘅一早便来敲她的房门,姜满以前有赖床的习惯,可现在奔波在外,难免过不了那么舒服的日子。她是天刚亮就醒了。
“阿满,我们去市场上看看。还剩下一些兽皮,正好打探一下大楚的消息。”聂蘅的身形很高大,几乎占满了整扇门。
姜满点点头,她昨晚没睡好,眼底顶着两个黑眼圈。聂蘅看她没什么精神,提议道,“要不去逛逛街?”
姜满打起精神来,知道聂蘅看出她的心不在焉,笑着道,“我没事的,可能前段时间太累了。”
她说完,垂下眼睑,眼底滑过一道落寞。她记得当年离开前,叶震被赫连政派到凌云关,也不知道现在如何。
姬已也说过,叶府早已离开上京。莫非哥哥也来凌云关了?
姜满心头一动,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她还是有点想叶承宥的,当初自己就那么一走了之,所有人都认为她葬身火海。
不知道他会有多难过。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面色匆匆,仿佛僵硬的木偶。姜满察觉到一丝不寻常。
凌云关很大,他们才来,打算在关口待几日。
看似繁华的街道,人情味淡薄。姜满四处瞄了几眼,发现这里的人脸上都带着一丝恐惧。更有甚者,袖子下的手不断在发抖。
奇了怪了,这里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吗?
聂蘅逮着一个年轻男人,正要问他附近的集市在哪个方向,却将人吓得脸色发白,拼命摇头摆手。
“兄弟,集市在哪?”聂蘅的语气有点心虚。
怎么回事?他有这么吓人吗?
那男人看也不看他,挣扎了两下,急忙后退几步,离聂蘅远远的。
姜满轻轻蹙眉,不对劲。
四周的人或许用余光扫过方才发生的事情,却一个都没有停下自己手中的事。
聂蘅显然也意识到有问题,他低下头看向姜满,两人微微点头,决定再往前走看看。
街上没有一点交谈声,就连客人问小商小贩买东西时,都是静悄悄的。商贩拿手比出一个价格,客人再拿钱付。
有的人没忍住好奇心看了过来,目光刚落到姜满和聂蘅身上,就立马移开了。
众人纷纷让路,面色各异。
姜满不自觉地转过头,方才她感受到一道不善的视线。她没有感觉错,那道视线在暗处停留在她身上很久。
凌云关看着不寻常。
聂蘅压低声,靠了过来,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不如早些回去,这里怪怪的。”
姜满却不这样想,眼前迷雾重重,不知何时他们就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她收回冷冷的视线,目视前方,沉声道,“往前看看吧。”
聂蘅有些意外,随后又笑了笑,他确实小瞧她了。当初,她也是这般有胆量,侃侃而谈,丝毫不惧危险。
集市入口,鱼龙混杂。不少商贩长得像通缉令上的画像,一个个目露凶光,凶神恶煞的。
聂蘅人高马大,气势上没有被压倒。姜满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孩。
“阁下收不收皮草?”聂蘅停在一处野兽皮商铺前,拎了拎手中沉甸甸的袋子。
那个独眼老板斜睨了他一眼,又不屑地扫过袋子,说道,“什么货色?”
聂蘅利落地打开袋口,微微露出一个口子,那老板漫不经心瞄了一眼,顿时眼里发光。
“好货色,好货色啊。”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货物堆积如山的小道,伸手就要接过聂蘅手里的袋子。
聂蘅手一抬,让他没碰到。
老板尴尬地握自己的手,凶狠的面容上挤出一抹笑,他熟络地说道,“客人远道而来,不如进去喝杯茶。”
聂蘅袋子里的是老虎皮,看那成色,绝不普通。那是在南疆深林里的大老虎,虎皮光泽油亮,颜色叫那个漂亮。
独眼老板搓了搓手,眼巴巴地盯着聂蘅手中的袋子,他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姜满。
“这女娃娃长得真标志,客人不是本地人吧,你们去附近打听打听,这一带我陶宝玉做生意最实诚,给的价也最合适。二位快进去歇歇脚,我给客人说道说道咱们这儿的规矩。”这最后的话,独眼将声音放的很低。
姜满挑眉,面色松动。聂蘅自然也明白,这老板想用凌云关的信息交换这张虎皮。
他们被请进门,独眼一路小跑回到房间内,拿了张鹿皮擦了擦蒙尘的桌子。姜满环视一周,这里挂着不少野兽皮。
聂蘅坐下,独眼立刻转身,进了趟内屋,随后他拿了壶茶。
“二位,喝茶。”陶宝玉一脸谄媚,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聂蘅紧抓不放的袋子。
聂蘅松开手,将袋子往桌面一推,陶宝玉双眼放光,忙不迭拿起来,他哆哆嗦嗦地打开袋子,眼睛都看直了。
“陶老板,我和弟妹刚来凌云关,在街上想问个路却被躲开了,这是怎么回事?本地人都这么冷漠的吗?”聂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陶宝玉小心翼翼地将虎皮塞回去,面露难色,他皱了皱眉头,话到嘴边又停下。
见他这模样,姜满放下茶杯,轻轻搁置在桌面。她一脸天真地问,“这里的人是不是都不好客?”
陶宝玉脸色缓了缓,转过头往门口瞧了一眼,他突然倾下身,将头凑了过来,语气很是凝重,“客人有所不知,那些人不是不想说话,他们是说不了话。”
姜满和聂蘅皆是一愣。
什么意思?说不了话?
陶宝玉摇头叹息,视线不自觉又看了看门口,嚅动嘴角道,“咱们这,有个活阎王。”
聂蘅拿起茶杯又抿了一口,不解地问,“何出此言?阎王是阴曹地府的才对。”
陶宝玉哑然失笑,自嘲道,“这儿和阴曹地府也差不多。城将是个凶残嗜血之人,他平时有个嗜好,就爱这么老百姓。那些路上的人,你们若是没听到他们讲话,大概是被他割了舌头。”
“什么?”姜满惊叫出声,一脸不可置信。
“他们?那么多人?”姜满眨眼,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陶宝玉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他笑着道,“可不止那些人。路上的行人是已经被割了舌头,所以也不怕了,这才敢上街。”
姜满平复下心情,又问,“没有王法了吗?满城百姓都不反抗?”
“笑话。小娃娃,这里的王法就是城将。”陶宝玉嗤笑一声,神色一凛。
姜满原想再问城将是何人,但想到自己这样做太过于反常,忍住没问出口。
一旁不说话的聂蘅此时说了一句,“城将官职也不大,在此地作威作福,真是天高皇帝远。”
陶宝玉摇摇头,撅着嘴否认,“非也。城将乃是苻总官兵的亲信,谁去告状他就先解决谁。”
姜满微怔,苻总官兵?
苻荣的伯伯吗?
她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若是此人说出的名字是她心里所想的,姜满会接受不了。
聂蘅沉吟片刻,又道,“怎么城门口人迹罕见?我们自关外来,按理说商贩云集,前往大楚的通道只有这里吧。”
陶宝玉震惊不已,结结巴巴,“你们是从外面进来的?怪不得,这虎皮可是南疆猎来的?”
聂蘅轻轻点头。
陶宝玉嘴巴止不住咧开笑,“那真是上品啊。我们这的恶名早已声名远播,早些时候还有不要命的,结果进来后也都被割了舌头,渐渐的没人敢来。”
聂蘅皱起眉,说道,“那老板可否告知,我们该如何做?我们还年轻,可要靠一张嘴生活的。”
陶宝玉诡异一笑,得意道,“那你算问对人了。”
紧接着,他的独眼滴溜溜地盯着虎皮。
聂蘅懂事的接话,“这虎皮大概也找不到比老板更合适的买家了。”
陶宝玉捋了捋胡须,“痛快。那我便告诉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