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场,姜满经过最前面时,鼻尖嗅到浓重的血腥味。她蹙眉,只觉得一身冷汗。
姬已赶来她身边,关切的目光落在她毫无血色的唇瓣上,他如释重负般说,“苻沉同你说了什么?”
他踮起脚绕过沾满血迹的地面,挨着姜满和她并排而立。
姜满没有缓过神,直到姬已在她双眼前挥了两下手。
“什么?”她有气无力地道,眉间染上一丝焦虑。
姜满回眸看见宴席上的客人走的三三两两,叶震那一桌还是围满了人。跳动的红烛火犹如鬼魅,拉长了黑森森的影子。
她冷冷瞥过一眼,脚步匆匆,“回去说。”
姬已狐疑地瞅了一眼苻沉,他正把玩着酒盏,迎着姬已投来的视线,目光如豆。
姬已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快步走上前追上姜满,边走边抱怨,“苻沉这乱臣贼子,完全不把我放眼里。”
“对了,司宴有和你说什么吗?他看着和苻沉还在谈事情。”姬已转过半个身子,半弯下腰盯着姜满的侧脸看。
他见她一直在发愣,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些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人踏出了苻府,一眼瞧见等在墙角的叶承宥。他正背靠着马车门框,放下斗笠遮盖住脸,看上去在休憩。
姜满嚅动嘴角,回头看了一眼姬已,她有些不确定地问,“你听说近来凌云关会有什么事情吗?”
姬已抬了一下眼皮,思索片刻,表情认真地回答,“没听说,是和苻沉有关吗?”
姜满点点头,脸色凝重。两人马不停蹄走到马车旁,他们的脚步声让叶承宥坐起身,叶承宥一脸忧色地望向姜满。
他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姜满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她现在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来不及多说,姜满捏住姬已的肩膀,她语气焦躁不安,“我们回客栈,收拾东西就走。”
叶承宥和姬已都被她的反应给吓到。姜满从来都是一个不紧不慢的人,她现在是真的慌了。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苻沉和她说了什么?
姬已忍下所有的疑问,先是一脚蹬上了马车,他朝着姜满伸出手,一把将人打横抱进车厢。
停驻在苻府门外的车辆都开始抢道,叶承宥趁着混乱迅速见缝插针驶离。
马车内,姬已用火折子点了灯。昏黄的光线照亮暖和的车厢,也照映出姜满忧愁的脸。
“苻沉说了什么?”姬已轻声道,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姜满叹了口气,细细回想苻沉所说的话。他让她离开这里,回南疆。
“司宴和苻沉在做什么动作,或许凌云关就要乱了。”
姬已猛然睁大眼,拧着好看的眉毛,张嘴愣了半天。
“司宴?怪不得他亲自来。”姬已垂下眼,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
什么意思?姬已知道点什么吗?
姜满看着他,双眼眯成一条线,她冷着脸问,“你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我不太清楚。”姬已眼里闪过暗芒,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力。
姜满板着脸道,“苻沉让我离开这里,越快越好。他叫我回南疆。”
“回南疆?”姬已眼里滑过一丝狐疑,他紧皱着眉头,下颌线紧绷,盯着灯火沉思,紧接着他道,“我有收到消息,凌云关封锁了。因此赫连赦回不去上京,他派了那两个暗卫去探查情况。”
姜满脸上闪过一丝阴冷,“封锁凌云关?意思是自立为王吗?”
她想起苻沉那张阴恻恻的脸,以及雷厉风行的手段,有些担忧地问,“苻沉对朝廷的态度如何?”
“苻沉他,对平阳王府的事情耿耿于怀。太子接连发了几张折子,要他交出兵权,苻沉不予理会。”姬已沉着脸,看了看姜满,“苻荣是苻沉唯一的侄子,他膝下无子,每年都往上京寄不少奇珍异宝。当年苻荣过世,凌云关百姓皆穿缟素。”
苻沉对苻荣竟然有如此深的感情?
等等。
苻荣的流光玉是苻沉赠予的。以他的性格,真的会轻易放过她吗?
“凌云关封锁,司宴能回去吗?”姜满忽然开口。
姬已无奈一笑,“自然。司宴是打着司氏的名号来的,苻沉若是不懂规矩,让司宴少了根头发,就凭他一个小小的凌云关,根本遭不住司氏的盛怒。”
姜满不解地问他,“司宴是司氏的掌门人,他还需要亲自跑一趟?还是说,这次行动是他在家族中立威的好机会?”
姬已不语,眼睑微垂。
“苻沉若是知道赫连赦在鹿泉山,会如何?”姜满淡淡抬起眼皮,盯着姬已。
赫连赦名义上在北狄当质子,他私下回到大楚,并没什么人知道。
苻沉若是记恨朝廷,会对赫连赦出手吧?
他现在在司宴那里。
姜满微微眯眼,心口一抽一抽的,心跳极快。
腹部的胀痛又开始折磨起来她,姜满的额头沁出汗,她的手因疼痛骨节泛白,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她抓起姬已的手,恳求着道,“去找赫连赦。我们要带他走。”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额间的发丝上浸满了冷汗。
好痛。
她的肚子。
姬已从没遇见过此番情景,他慌乱地拍了拍姜满的背,担心地问她,“你怎么了?要去看大夫吗?”
姜满咬着牙摇头,她的眸子泪眼婆娑,呼吸困难,她大喘气,全身颤抖不已,“去找赫连赦。带他走。”
她说完,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姬已,直到看见姬已郑重地点头,她才放下心来,双手缓缓滑落。
姜满的身体虚弱无力地靠在姬已身上,她的呼吸声十分孱弱,半清醒半迷糊间,她感觉到有人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叶承宥听到姬已说的地址时,只是看了一眼姬已,他微微抬起头,迟疑地问,“小冉怎么了?”
姬已温和一笑,示意他不要担心。
“就是去见个老朋友。”姬已淡淡道。他看着马车前方,前路漫漫,索性放下了帘子。
赫连赦是被人从被子里拽出来的。他正酣睡,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拎起他,他差点没把魂吓飞。
“谁?”赫连赦大声喊道,“蓝蛇护驾!”
过了一会儿,蓝蛇并没有出现。赫连赦睁大眼,才想起来蓝蛇和朱雀出去办事情了。
倒是有一个人被赫连赦喊的失了神。
叶承宥站在房门外,听见略带熟悉的声音,又听到了耳熟的名字。
他迈进房门,正巧瞧见姬已敲打着赫连赦的脑袋。
叶承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姬已给了赫连赦一个爆栗子,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
“赫连赦啊赫连赦,小时候的仇我现在可以报了。”说完,姬已又给了他一下子。
赫连赦抱着头怒目而视,他的眼眶里打转着泪花,却死死噙着。
“你放肆!你是哪个混蛋?”
“怎么?不认得我了?”姬已提溜起赫连赦的后脖颈,语气慢悠悠道,“和你爬墙的那个。”
姬已的眼底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
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他被老侯爷带着回上京,宫中的娘娘是他的姨母,他在御花园瞎溜达,看见一个身形单薄的小孩被另一个肥头大耳的小孩欺负。
赫连赦气愤的脸渐渐平静下来,他沉思片刻,语气阴沉,“姬已,你信不信我一拳打死你?”
姬已听到他这样说,心情颇好地挑眉,“赫连赦,没想到啊,风水轮流转。”
叶承宥哽住,喉结滚动,“这是三皇子?三皇子怎么会在这里?”
姬已望过来,脸上的笑意消失。他低声说道,“问你的好妹妹,非得带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