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椎名仁太研究了一会儿大门上的铁头方锁,忍不住吐槽。
拦在他们去路上的漆黑铁门高约两米,顶部五十公分是个掏空的方窗,其中排列着几道牢不可破的铁楞,间隔距离最多只能让柯南的小细胳膊穿过去。
白衬衫少年和眼镜小学生蹲在地上大眼瞪小眼对视半晌,然后双双承认对方不会撬锁的事实。
椎名仁太抱头摆烂,恹恹道:“没戏了,在线等一只怪盗基德从天而降拯救我们吧。”
江户川柯南的精神还算坚挺,半点没蔫,闻言无语看他:“人家是怪盗没错,但你也不要真的把他当成贼用啊。”
“更何况这边的入口只有我们来时那一个,你总不能指望怪盗基德也主动上门踩中陷阱,再跟我们一样被人设计掉下来吧。”
椎名仁太叹口气:“没准呢。”
“怎么可——”柯南猛地消音,忽然觉得他这语气似有猫腻,便狐疑道,“等等,怪盗基德也在这里?”
椎名仁太惊讶抬眼,连抱在头上的手都放下来了:“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江户川柯南紧盯他的目光依然怀疑意味十足:“因为你特意提到他了啊,明明祈求上天的话,只要随便来一个会撬锁的人不就好了吗?”
而且这次的事件是以怪盗基德的名义邀请他们来的,但以柯南几次和那位白衣怪盗打交道的经验而谈,凶杀案显然不在怪盗基德的业务范围以内。
那么,如果怪盗基德那个家伙得知此事,会不会因为好奇而混进来呢?
从来到这儿以后心神就被一环接一环的谋杀吸引了全部心神,柯南的思路直到此时才拐了个弯,瞬间开始怀疑起本次宴会的所有参与人。
只看小学生表情就能猜出对方心路历程的椎名仁太哑然:“跟你们侦探相处真麻烦。”
动不动就抠字眼啊这家伙。
江户川柯南毫不客气半月眼斜乜他:“你自己明明也是个侦探。”
说到洞察力,到底是谁更恐怖一点啊喂!
“都说了我不想当侦探。”
少年人瘪瘪嘴,提起这个话题一如既往的意兴阑珊。
“说到底这就是份经历过岁月冲刷后愈发深刻的祖辈执念而已,不巧的就是在我身上,恰好有机会实现这个执念。”
少年说完,江户川柯南才意识到自己还从来没有细究过这个问题。
反正眼下没有其他事是他们能做的了,虽说环境可能不太对,但柯南想了想,还是问道:
“以前问你说为什么要做侦探,你总说自己不干就会挨揍……但我一直想说来着,这根本就不是挨不挨揍的问题吧?”
“你自己原本的理想、你自己想要的人生,总不能就因为家里人反对,就这样放弃了?”
“理想啊……”少年往身后铁门一靠,整个人索性改蹲为坐,一双海水般深蓝的眼睛在如今的昏暗灯光下渐渐被染上几分幽邃。
椎名仁太有些出神,好像因为柯南的问题而思索什么,又好像只是放空了大脑。
几秒钟后,他姿势不变,却忽然反问道:“那你呢,你未来想做什么呢?”
江户川柯南一愣,下意识回答:“我?当然是先找出来那帮害我身体变小的黑衣人把他们绳之以法,然后再想办法变回去……最后应该会继续做侦探吧?”
他说着说着眼神逐渐明亮起来,口吻也越发坚定:“我想超过我爸爸,成为像福尔摩斯那样厉害的侦探!”
“这个。”椎名仁太忽然前倾身体,指尖轻轻点上孩童模样好友的眼尾,触感间带着些许微凉,“就是这个。”
在柯南骤然变得迷茫的眼神里,五官清秀神情冷静的少年直直迎上他的视线,以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缓慢而肯定的道:
“工藤,你眼睛里现在迸发的这种光亮,我从来都没有过。”
“……”
小小侦探本能张开嘴巴,一时间却愣在原地,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半天,他才磕磕绊绊道:“怎么会、椎名你没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想要完成的目标吗?”
“有啊。”少年退开身子重新拉远距离,放松脖子后仰着脑袋,“混吃等死算不算?”
江户川柯南哽住:“不是这种啦,那顶多算是混日子。我指的是那些会让你感到愉快,你热爱去做的事情。”
“混吃等死就挺愉快的啊,至于热爱——”
椎名仁太回忆着自己从小到大的过往,眨了眨眼睛。
“没有那种东西吧,如果不是家里长辈隔三差五耳提面命,我绝对会在家里躺平到死的。”
江户川柯南看起来已经槽多无口了。
小学生呵呵两声,最终无情道:“那我突然有些理解你的父母了。”
有这么好的洞察推理天赋,人生目标居然只是混吃等死!暴殄天物!
“那你刚才说做侦探是你家祖辈的执念,又是怎么回事?”
椎名仁太一摊手:“简单来说,就是我爷爷那一代就想要做侦探,结果因为各种阴差阳错无可奈何的原因——失败了。我爷爷因此痛憾终身……临终前都在念叨这事儿。”
“到了我爸这一辈,本想子继父愿,结果我爸天赋点歪了。他在侦探这行堪称寸步难行,反而在验尸方面天分独到,最后被他老师好说歹说,死命给他拖去当了法医。”
江户川柯南了然:“结果这份期待就推到了你这根独苗身上。”
而正如椎名仁太此前所说,好巧不巧,他还刚刚好天生就是块当侦探的料。
那椎名父亲如何肯放过这天赐良机。
这经世累积的愿望说简单也简单,却铭刻着岁月的高压。越是完不成,执念就越是深重。
江户川柯南还是觉得这种行径并不正确,毕竟人是拥有独立个体思想的生物,椎名理应绘制自己想要的人生画卷。
但“遗愿”二字的分量,也不是能轻易消弭的东西。
小侦探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算了,既然你这家伙没有目标,那爸妈为你指条路出来也不是坏事。”
椎名仁太这次却没再苦着脸,只沉默片刻,低低道:“我偶尔也会想,走在这条有那么多人都认可向往的路上,说不定走着走着,我就也找到了自己继续走下去的理由了呢?”
毕竟……父亲在每每提及侦探时眼里那种和面前友人如出一辙的光亮,让他从来都不忍心真正回绝对方的期许。
反正他也没有自己的理想与抱负,反正他刚好天生便有着父亲一生都求之不得的东西。追根究底下来,就连这份独一无二的天赋也是父母相爱后共同赐予他的奇迹。
他父亲的脾气并不太好,说得好听叫一本正经,说得难听些就是认死理,又严肃又古板,人生里唯一那点灵活变通全都堆进了法医专业里。
但他母亲当初能在众多追求者中一眼相中这只沉闷的葫芦,却恰恰就是因为他这份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直言正色。
——干揭露真相这行的,认死理反而会成为一大优点,一个非常难以坚持下来的优点。
椎名仁太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所以他选择听从父亲的建议,嘴上哭爹喊娘是真心实意的不情愿,脚下却尝试着踏足同为揭露真相而奋斗的未知旅途。
因为他的父亲虽然脾气不怎么好,还动不动就会吹胡子瞪眼睛的撸起袖子对他一顿家法伺候……
但他知道父亲的那颗心是炽热的。
天生便可以轻易看穿事物表象的他能够通过这份高压,读懂那人背后对自己隐藏着的笨拙爱意。
——尽管表现形式堪称反面教材。
椎名仁太对父亲这种错误行径别扭行为生有无数吐槽,并且会在每次挨揍前都言语撩拨对方,非得让一把年纪的男人彻底恼羞成怒才算舒坦。
后果就是屁股开花得更厉害了。
“既然这样做父亲会高兴,我也喜欢看见他高兴时那副又打心底里得意、又因为需要顾及为人父的形象,而不得不端着的严肃表情……”
少年眉眼柔和:“那当一名侦探也不是不行。”
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倏然冲柯南露出个嘚瑟的笑:“谁让推理这种事对我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呢~”
本来听着好友难得剖露心迹的柯南才产生了些动容,闻言霎时表情一滞,冷笑着冲上前狠狠揪起这家伙的脸就往外使劲扯。
洋洋得意的少年人顿时嗷呜一声被打回原形,在他松开手以后便死死捂住微肿的脸颊。眨眼的功夫过去,连一对眼眶都通红了。
椎名仁太满脸控诉,小学生外表的侦探却只双手环抱,回给他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这两个侦探小子之间的话题好深奥啊(挠头】
【你们侦探都喜欢在危难关头从容谈心的吗?不落不落知道了不得气死(乐】
【非常符合小椎名的摆烂性格啊hhhh既然什么都做不了,那就坐下来聊天吧(愉快】
【阿这,哭哭包成为侦探的心路历程居然是这样的(?x?)】
【好复杂,有些没看懂(挠头.jpg)】
【虽然但是,无论怎样,椎名爸爸这种行为都不对吧。自己没能完成的理想让自己孩子必须完成什么的,我最烦这种无能长辈了】
【楼上这一骂,感觉骂完了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父母】
【我也!我爸妈就这样,非要我去当什么医生,最近正逼得紧,啧】
【这种事见仁见智吧。看这个样子,哭哭包对危险的害怕是真的,但想成为侦探的心也不能说完全就是假的(苦恼】
【啊?这很奇怪吗?我就是子承父业来着……(弱弱】
【(举手.jpg)我姐姐当老师以后觉得这行很好,然后我就也报考了师范专业】
【害,人与人之间不都是互相迁就互相包容这么过来的嘛,这明显父子俩你情我愿的事,跟咱们没啥关系,乖,咱别操这闲心,听话抱着哭哭包去角落里待会儿去】
【好懂事啊小哭哭包,真的好懂事!】
【这就是父母口中别人家里的孩子吧,又有本事又听父母安排,认识的朋友还都优秀到不行(叹气】
【别人家的孩子……我这该死的DNA久违的动起来了】
【Emmmm所以说,这片铁门究竟要怎么打开?该不会真的要等到快斗找过来吧?】
怪盗基德是没等来,但椎名仁太和柯南却等来了其他人。
“椎名?是你在那边吗?”
熟悉的语声从铁门另一边传来。
因为附近安装有监视器的缘故,椎名和柯南的对话都是放低了声音进行的。来人能注意到这边,还是因为椎名仁太突然嗷呜的那一嗓子。
听到这声音,椎名仁太精神一振,嗖的站起来,嘴里还忙不迭应着:“是我是我是我!白马救我狗命!”
江户川柯南的眼睛也跟着这一声意外的话语瞬间明亮起来,但他因为身高原因什么也瞧不见,顿时急切的扯了扯好友的衬衫一角。
“嗷嗷,知道啦。”椎名仁太又重新弯下腰去把小不点捞起来举在胸前,一同趴在铁窗前迫不及待的望向门外。
于是白马探就收获了两双在昏暗中也布灵布灵亮晶晶的汪蓝眼睛。
茶金发色的少年不由得失笑。
他手里提着盏不知道哪来的老油灯,行走间随行着暖黄的淡淡光团,照亮周身一片区域。
更重要的是——
椎名仁太眨巴眨巴眼睛,努力卖萌:“白马白马!你有没有见过一把钥匙?型号尺寸比普通钥匙大两圈的那种!用来开这扇门的。”
白马探微怔:“原来那把钥匙是用在这里的。”
椎名仁太为自己掬一把铁窗泪,疯狂点头。
白马探的衣衫稍微有些凌乱,不知道在掉下陷阱以后都经历过什么。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一边凑近铁门,一边温朗解释自己的遭遇。
“我掉下来以后滑过了一个斜角大约为六十度的石坡,坡道终点是一间囚室,室内还有两架陈年骸骨。”
他把钥匙从窗楞中递过去:“这盏油灯应该是最近才被人放在囚室中的,但里面的灯油不多,我这一路测试了一下,大概还能燃烧三十分钟。”
“这把钥匙当时就放在油灯旁边,我试过了,和那间囚室的门锁不匹配,但如今看来幸好我还是带上了。”
随着他这句含着笑音的话落下,椎名仁太手中的方块大锁咔哒一下,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