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齐芦须,他与记忆里经常跳脚的少年相去甚远,但那面貌仿若是再桑老一些的老齐大夫,头发白了大半,脸上多了褶皱。
“你,你是……”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家后院的人,齐芦须只略微惊诧,因罩房时常安顿需要针灸的患者,倒也偶有家属误入后院。
他诧异的只是从未见过如此仙姿卓绝之人,周身似是不染一丝尘埃,肤如凝脂、眼如点漆、清秀绝俗,这样的气质别说是剅河镇里,就是富兴城中也不带有的。
“四十年前,我短暂的住在这里一些时日。”时萋沉吟着,有些不记得当年在齐家用的什么名字了。
齐芦须瞳孔缩了缩:“你,你是时儿……”
时萋微微笑着点头:“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真的是你!”齐芦须定睛打量这才发现她身着一身道袍:“时……时儿你成仙人了?”
齐芦须看小儿子脚步匆匆的跑过来,挥了挥手撵走:“去前面忙你的。”
时萋神识已探过此处,未察觉到有其他人:“不知齐大夫和齐夫人……”
算起来两人若是还在世,也得有七八十岁了,此时百姓如齐芦须这般,五十多岁已是不易。
齐芦须缓过神来,连声道:“对对对,我带你去看望母亲。”
时萋有些惊讶,也很高兴。
齐夫人竟还健在。
齐芦须走在前面,步伐有些迟缓,右脚很是吃力,好在齐夫人的住处离医馆并不远。
一个二进的小院中,鸡皮鹤发的齐夫人躺在廊下的竹编摇椅中,眯眼小憩。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头瞧过来道:“这个时辰怎么回来了?”
“母亲,您看这是谁?”齐芦须上前扶起她道。
齐夫人两眼浑浊似有薄雾,她仔细端详了半晌依旧不明所以。
齐芦须凑到她耳边说:“你常念叨的是谁?”
齐夫人上了年岁,似是反应也慢许多,半晌才游移不定的说:“有点像时儿啊!是时儿的后人回来了?”
齐芦须大声解释:“就是时儿,她成了仙女了。”
齐夫人一听,忙上前打量:“成仙女了?好,好啊。”
老太太年轻时就是个懂大道理的,如今更是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能打听,虽听说时萋成了仙,她却除了欣喜外没有其他情绪。
她拉着时萋絮絮叨叨的问着:“当年虽说你是回了家,但我还是惦记着,你猛的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他们会不会待你好,会不会真心疼爱你。如今看到你,我总算踏实了。”
齐夫人极其高兴,她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能临老圆了心中的念想儿。
说起已故的齐大夫,她也并无伤感,齐大夫去世的早,二十多年前便离世了。且这些年她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无论是长辈还是平辈,就连子侄辈也有离世的,她早就看惯了。
对于时萋如何成仙的,齐夫人并不在意,她只关心当时时萋不过七八岁,回到家后的那些年,以及调换了婴儿的那些歹人有没有遭报应。
时萋听的云里雾里,好半晌才忆起她似是编造了个“真假千金”的故事。
她甚至都想不起具体什么细节了,齐夫人却一字不漏记得很牢。
“一切都好,我在家未住多久便赶上了宗门选弟子。而后测出我资质不错便成了修仙门派的弟子……”
齐夫人笑得开怀:“我时儿就是有大气运。”
时萋陪着她聊了些稀碎的家常,齐夫人的身体器官已经开始衰竭,时萋稍微为她梳理了一番,虽不能让她增上多少寿数,但至少往后在世的几年中身体会无病无痛,不用受衰老之苦。
作为修仙者想要为凡人续命其实也不容易,修真界的丹药太过强悍,凡人肉体无法承受,即便是低阶丹药都有爆体之险。
齐夫人自知受了时萋的仙法,身体无一处不舒坦的,这样的感觉似是二三十年前身体还强健时?
又担心她用了仙法对自己有没有影响。
时萋拍了拍她的手背:“您就放心吧。”
临走时又顺手了输了道灵气给齐芦须。
当年虽已给齐家留了不少金银,但齐家一家子都是善人,对她也是真心爱护。
至于为带齐家子弟修仙,齐夫人并不在意,儿孙自有儿孙福,要不要去,想不想去还是看儿子的决定。
齐芦须虽心动却犹豫了许久最终放弃了让小孙子过来查验灵根。
如“小时”这般,一走就是几十年。
回来的时候可能父母兄弟都不在世了,修仙还有何用?
不如平平安安的留在家中。
且把修仙之事说给儿子、儿媳,免不得会有更多人知道。
这几年因附近几个城主都请了仙师在城中,镇里对仙人的传说不陌生,大家也普遍知道修仙之人有多厉害,但要是他们家有仙人来过的事传出去,说不得会被人惦记上。
时萋在此处没有停留太久,她在这剅河镇并未展示什么仙术,也没有从齐家直接飞走。
她也只在齐家三口人面前露过真身,以免她走后引起别人注意,再以为齐家得了什么机缘。
时萋没有去洛神村探望连玥陶的坟墓。
她一向秉承人死如灯灭,也不认为死后尽孝真有什么用。
就如她捡尸体从不曾有负担一般。
?
往后数百年,时萋也堪堪修到元婴后期。
大约是本身资质真的很一般,亦或是没什么运气,后面又去各险地游历多年,却没再入过小秘境。
普通的险地险则险矣,收获却了了,机缘更是没有一点。
这个世界修仙实在不容易,她入门的那些年还有炼虚大能的消息传出,后期连突破元婴期的都少之又少。
不止是正清门,以及天吾山这片地界,其他灵脉宗门亦是如此。
整个修仙界的大环境都在败落,灵气也日渐稀薄。
时萋倒不如其他人那么焦躁,大道无路那边不走了。
反正千年的岁月,她活的也很是腻歪。
元婴期后,时萋也涉猎了不少杂学,布阵、制符、炼器之类的,只是都不算精通。
也不知是她这身体没天赋,还是她的灵魂不行……
眼看着寿元将近,她又鼓捣着弄了许多低年份的草药,开始炼制比低阶丹药的药效还差的普通药丸,以免肉体凡胎承受不住。
正清门外门接了采药任务的弟子都很莫名,不知道这位总是研究各种杂学的师祖又要干什么。
好在师祖布阵的任务简单,给的奖励也丰厚。(药性太浓的都送给了这些弟子)
时萋经过无数次实验,终于调整好配方,将疗伤、续命类的丹药药性调制凡人可服用的程度,争取储备齐了,等下一个世界一睁眼就能磕上。
不然每次醒来都是死啊死的,竹子那破“新手保护罩”只保五天,若是遇上什么大损伤,五天也好不了啊。
她坐化之时,身边熟悉的也只剩下周昱之还有寿元在。
他资质极佳,心性与时运也都不错,是以在十几年前修到了元婴期大圆满。
只不过看样子也就到这里了,他在仅剩的不足百年光景里想要化神,难如登天。
或者像之前已坐化的明山老祖一样半步化神,也顶多再增个一二百年。
两人从密地出来之后,关系一直不错,却并未结什么道侣。
他们可能有默契之处,也可能是最好的队友,他们胜似亲人,他们惺惺相惜,却绝不掺杂情爱在其中。
修仙之路寂寞,能有一人相伴这么多岁月,也是件十分幸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