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有红衣僧人来请哲布尊丹巴尊者,黄教首领正在永德福固宫等他。
丹巴尊者起身,由仁增帮他穿上礼服,目光坚定的随着红衣僧人而去,他知道自己不能动摇信仰。
室外阳光明媚,远处的雪山熠熠生辉,却照耀不到这里的黑暗,昨天晚上还有人被杀,充斥着血腥暴力。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就好像一个餐桌,只有少数人能坐到餐桌上,其余人只能选边站队,站错队伍可能就会死亡,这就是现实。
在餐桌上,能坐上位置的分别是红教宁玛派,花教萨迦派,白教噶举派与黄教格鲁派。
人生总是面临选择,小到每天吃喝拉撒,大到决定自己的生与死,不是每个人都会求生,一旦背离了信仰,有的人宁可选择死亡。
宫内的僧人走路很快,总是匆匆忙忙,遇到高阶僧侣,整队僧人都会站定行礼,以表示尊重。
哲布尊丹巴虽然还是尊者,但他的位阶非常高。如果回到库伦,恢复大慈迈达里呼图克图的封号,他的地位仅次于四大派,并称蒙古地区四大首领之一。
在这里,首领分三个阶层。
四大派的最尊贵。其次是藏地四大呼图克图与蒙地四大呼图克图,呼图克图是官方赐予的封号。最后是各地寺院有单独传承的小首领。
走了十来分钟,终于到了永德福固宫,这里是首领接见重要宾客的地方。
这个宫殿并不算太大,一侧挂着牦牛毯,居中的是首位本尊大威德金刚,四大护法神各占一角。
最里处有个高台,高台上有木制的屏风与围栏,一张云椅位于当中,主人就坐在上面。
高台之下,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地毯上放置了几张小桌子。
丹巴尊者走进永德福固宫,躬身来到高台之下,磕长头三次,又躬身而起,退到一张小桌之前,坐在地上,态度始终恭敬,不敢抬头观看。
高台上传来声音,“听说你学业已满,要回库伦继承大慈迈达里呼图克图之位。”
“大人,弟子已经完成学业,正准备回到库伦。”
“昨天,我派人询问你的事情,你可有答案?”
“弟子是多罗那他首领转世,自小学习觉囊派教义,未敢忘记。如果丢掉觉囊派教义,岂不是辜负了多罗那他首领的恩赐,恕弟子难以从命。”
“哼,觉囊派出使蒙古地区,受到了第希藏巴汗的指引,你知道黄教与第希藏巴汗之间的斗争,黄教胜出,觉囊派还想与黄教离心离德吗?”
黄教首领说的没有错,你觉囊派就是我曾经对手派到蒙古去的,黄教已经把对手灭了,你就该归顺黄教。
“觉囊派可以归顺黄教,但希望大人保留觉囊派教义。”
“你要是不改信,那就别走了。”
首领气愤的挥挥手,有僧人走上前,带着丹巴尊者离开。
走出永德福固宫的丹巴尊者,眼神坚定,他将用实际行动来代表他的决心。
回到住处,他吩咐贴身仆人仁增,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午饭之后,是僧人休息的时间,丹巴尊者带着七个随从,三条敖犬十匹马,走侧门离开,辨别方位,快速赶路而去。
这一路将经过崇山峻岭,路途遥远且坎坷,还要防备追杀,可以说是困难重重,历经生死之旅。
前面两天,没有任何事发生,队伍却不敢在任何地方多做停留,更不敢休息,一路向北挺进。
即便没有追兵,这条路也不好走,死亡率高达50%,也就是说,这七人队伍,能活着回到库伦,不超三人。
第三天晚上,人困马乏,队伍实在走不动了,护卫长迦巴瓦建议休息两个时辰,恢复一些体力。
众人简单吃了点青稞面,就坐在毡房里休息,这是牧民放牧的时候,搭建的临时居所,保留了下来,以方便路人。
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候,丹巴尊者突然站起身,告诉仁增,把他的法器拿出来,灵觉告诉他,危险快到了。
迦巴瓦同时穿戴好法器,他信仰护法神是尸陀林主,启尸地为北方密业寒林,所谓启尸地分为东、南、西、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门,每一门的法门不同。
不多时,一只白色牦牛从黑暗中悠闲的走了出来,时不时低头啃食地上的草地,如若仔细看,地上哪里是什么青草,而是一颗一颗像草的肉条,上面还带着鲜血。
“呜,呜。”敖犬发出警报声。
如果遇到生灵,敖犬会发出“汪汪”的叫声,发出呜咽的声音,证明有危险到来。
仁增却不明所以,忍不住咽着口水,“这牦牛真大啊,宰一头杀了吃肉,能补充不少体力。”
丹巴尊者却摇摇头,“这不是牦牛,而是‘猎魂僧’的执念,只要经过有生灵的地方,必然要猎杀魂魄。”
仁增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猎魂僧是什么来头?”
“平时让你多看书,你不听。”丹巴尊者摇摇头,随后解释道:“不知道哪位僧人死后留下的执念,要猎杀生灵,你看到的牦牛,都是他猎杀魂魄所幻化出来的。”
“那我们怎么办?”
“等,等他过去。”
领头的牦牛走过,尾部涌出黑气,凭空出现一头又一头牦牛,跟着它慢慢走了出来,无一例外,这些牦牛都是白色的,或许这就是魂魄的颜色。
白色牦牛与翻滚着黑色雾气形成鲜明的对比,偌大的牛群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让人觉得诡异无比。
“啪”的一声,打破了沉寂,毡房里的人们都是一惊,却没有人敢说话。
一位僧人从黑气中走了出来,他面带微笑,面目慈悲,手里拿着皮鞭,狠狠抽在走得最慢的牦牛身上。
牦牛身上出现一道道血淋子,硕大的血滴顺着皮肤滴落在地面,使得地面上的肉草变得更加肥美。
牛群顺着毡房两侧向前继续前行,诡异的皮鞭声再次响起,大家又听闻到僧人的歌声。
“血肉无边,天黑云疏,牦牛成群,如梦如幻……”
丹巴尊者脸色一沉,急忙说道:“没有守护神的,闭上眼睛,堵住耳朵,不要听,不要看,我们来对付猎魂僧。”
仁增与几位没有护法神加持的随从都急忙闭上眼睛,用双手捂住耳朵,可猎魂僧的歌声依然响彻在他们的灵魂之中。
“砰砰砰”,牦牛不断撞击着毡房,眼看毡房就摇摇欲坠。
“嗡,达列,都达列,达列……”
丹巴尊者念起了救魔难度母咒,让那些凡人心绪安宁,再也听不到猎魂僧的歌声,而房外的那些牦牛也不再撞击毡房,都自行绕开。
放牧僧人越来越近,本来目露慈悲的眼神,变得阴狠起来,他扬起手中的鞭子,抽向毡房,嘴里喊道:“跟我离开这混乱肮脏的世界吧!”
“啪”的一声,抽在众人心头。
丹巴尊者手持一髻佛母法印,嘴里念念有词,显然他承受了最大的压力。
“喝”,迦巴瓦头上出现北方密业寒林的景象,一片白雪皑皑的针叶林中,无数尸骨在涌动,好像什么东西要破尸而出。
“哞,哞”两声牦牛叫声,毡房外凭空出现两只新的白牦牛,它们加入到牛群之中,毡房里有两个人倒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
猎魂僧的歌声渐行渐远,“苦海无涯,彼岸花开……。”
过了好一会,丹巴尊者才开口说话,“好了,猎魂僧总算是过去了。”
他的鼻尖上隐隐出现汗珠。
所有人沉默不语,看着死去的两个护卫。
“这是他们需要经历的,而我看到只是幻象,却走在通往寻找真实的路上。”
这就是“他性空”的奥义,你们是真实的,而我是虚幻的,我要通过虚幻去寻找到我的真实。
迦巴瓦打了个手势,除仁增之外,其余几个把尸首抬了出去,草草安葬。
正当他们要继续旅程的时候,丹巴尊者面色一凝,“该来的总会来的,追兵到了。为了坚持我所坚持,连累了大家,但这正是我需要走得道路。”
几个人都拿出武器,为了信仰,为了尊者,准备做殊死一搏。
天空暗了下来,连月光都不见了,周围变得悄然无声。
“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前几天晚上,大黑天只是路过。今天晚上,再次听到这声音,感觉又有不同。
丹巴尊者身着一身法器,念起一髻佛母咒语,“嗡,格热哎噶咋哲,斯德哞!让央康!嗡阿哞!哞!”
法器升起熠熠光辉,逐渐脱离尊者身体,在毡房上空形成了一髻佛母的形象。
只见一髻佛母睁开额头上的独眼,瞬间照亮了原本被黑色渲染过的天空,她张开嘴,显露出锋利如剑的独牙,对准天空就是一咬。
“滋嘎”的摩擦声响起,让人心烦意乱,却在黑漆漆的天空中咬出一道缝隙,有月光渗透进来。
“嗷”的一声,大黑天发现有人破坏了他的结界,显然发怒了,脚步声变得快了许多,离毡房越来越近。
一髻佛母高高举起左手的人尸,有无数骨刺从尸体上飞出,打在不远处一片黢黑的人形上。她又挥动右手的镶嵌了熊心与狼牙的法杖,一道极速的光打在黢黑人形上,让其发出惨叫的声音。
而后,一髻佛母脖子上的鲜血人首项链飞了出来,带着一抹猩红,套在黢黑人形上,让其动弹不得。
足下日莲尸座发出光芒,映照出一髻佛母的完整形态,她张开大嘴,独牙自上而下,穿透黢黑人形。
远处传来人的惨叫声,大黑天受到攻击,导致持大黑天法器者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就在此时,不远处响起了密集的战鼓声。
迦巴瓦突然颤声说道:“他们把大威德金刚也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