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桃儿手里端着一只描金的瓷盏,上面绘制了一枝腊梅,寥寥数笔勾勒,腊梅的风骨被刻画的精准传神,仿佛真的出现在眼前。
这盏一套十二只,应对十二花神,上面的每幅画都是出自名家之手,一只可值百两。
“三奶奶,银耳莲子羹炖好了,您起来吃点儿吧。”
桃儿轻手轻脚的将瓷盏放到桌子上,和叶儿一起伺候霍三奶奶穿衣梳妆。
“天天都是银耳,我都多少天没尝过燕窝的滋味了。”
霍三奶奶看见那盏银耳莲子心里就堵得难受。可她又怪不得别人,如今府里的当家人是她。
以前别管谁当家,她的补品汤水从来没有短缺过,她想吃什么喝什么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如今呢?霍三奶奶看着那只瓷盏,觉得仿佛这个物件儿也在嘲笑她。
盏里的东西,还没有它这个盛器值钱,这不是笑话吗?
她不是没有打过府里这些物件的主意,忠勇侯府几辈子的基业,大到房梁椽木,小到茶盏碗碟,俱是一般人不敢想的奢华。
可霍三奶奶只能干看着着急,府里一日不分家,这些东西就是公中之物,她动不得。
何况,霍文还曾拿着一摞册子跟她交代过,府里的东西都在内府登记造册,除了长公主,谁都没有权利处置。
郁闷着吃完那盏银耳羹,霍三奶奶这才慢悠悠的出门去倚梅阁。
霍骊(三房庶女)一大早就被自己的姨娘逼着来给霍三奶奶请安,寒冬里她身上还是去年的一件皮袄,虽然没有补丁,可看上去老旧暗沉,实在配不上她如花的颜色。
她在霍三奶奶的屋外站了小半个时辰,丫鬟们知道霍三奶奶惯爱磋磨她们娘俩,所以进进出出的,没有一个人为她通禀一声,又或者通禀了,三奶奶这是故意晾着她。
“女儿给母亲请安。”
霍骊恭恭敬敬的跪下给霍三奶奶磕头行礼,手摁在冰凉的石板上,炸得生疼。
以前长公主在府里的时候,她免了霍三奶奶每日的晨昏定省,说是心里尊敬比面子上的形式有用,不必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
连带着她这个小庶女也跟着沾光,不用日日请安问候。
大伯母和二伯母当家的时候,她和姨娘的份例从未短缺过,虽比不得成敏县主娇贵,可四季里的衣裳首饰都是跟着京中的流行做的。
“一大早,穿成这样,这是给谁找晦气呢。”
霍三奶奶看见她那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心里就烦的要命,脸色就更加阴沉。
“母亲息怒,是女儿错了......”
霍骊不敢解释,怕引得霍三奶奶更加生气,只能拼命低头认错。
“怎么,你那劳什子表哥没给你们娘俩置办几身新衣裳?穷酸成这样,他拿什么来娶你?”
霍骊听了这话,心里顿时就凉了半截。
父亲出事之后,姨娘担心她的下半生没有着落,便想着将她定给自己的表兄,为她寻求一个庇护。
母亲是怎么知道的?
“母亲,这都是误会......”
“误不误会的,你们娘俩也做不得主,这等事儿还是少操心为好。”
霍三奶奶并未正眼看霍骊一眼,带着人往倚梅阁走去。
霍骋从承恩伯府的大门口走出来,神色黯然,
杨玉莹的身体虽有好转,可是神志仍旧混沌,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看到霍骋,也是毫无反应。
承恩伯夫妇恼了霍三夫人,坚决不同意他将女儿接回忠勇侯府去,连带着对霍骋也不会有什么好脸。
霍骋一个人信步走在大街上,脑子里想着长公主对他说的话。
霍骋被霍三奶奶逼迫着,几乎每日出入公主府,去长公主跟前找存在感。
“骋儿,你比霍骁小几岁?”
“四岁,大哥属牛我属蛇......大哥走的那年跟我一样大......”
霍骋听长公主提到霍骁,心里也是一阵酸涩,偌大的忠勇侯府真的不剩几个人了。
“如今府里的境况,你怎么看?”
长公主看着霍骋细长的眉眼,这个小孙子虽然不是她的血脉,长相却与老忠勇侯最为相似。
“大伯境遇难测,父亲的事情恐怕他也是有心无力,如今整个府里就靠着祖母支撑......”
霍骋越说声音越低,头也低了下去。以往他总觉的自己读书比大哥二哥强,自己是读书人,他从心里看不起武夫出身的人。
可真到府中出了变故,他才感觉到自己的无能,至少别人提起忠勇侯府,也都知道霍骁霍驰的名号,称赞他们一句少年将军。
“唉,骋儿,你不要妄自菲薄。以后祖母年龄大了,这侯府还能为你们撑多久呢?”
霍骋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这孩子本性并不坏,只是平日里从不问俗务,所以显得有些不谙世事,天真烂漫。
“祖母,你不能不管父亲,不管我们啊......”
长公主的话让霍骋一下子慌了神,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脚下,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将眼泪擦干,想想你的身份,你不能事事依靠别人,如今你已成亲,为人夫为人父,你是家中的顶梁柱。以后这个家就要靠你支撑了......”
长公主看着慌乱的霍骋,心里一阵失望。
当初云霄顶着一身的伤痕来见她的时候,未不曾露出过他这般表情。可见人的性格多为天注定,难怪老人常说同人不同命,性格不同,命运自是不同。
“祖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求您指点指点我......”
“骋儿,你父亲的事情一时之间恐怕难有转机,求人不如求己,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稳住当下,把家里的日子过起来,守好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不要去妄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明白吗?”
长公主放缓语气,一点一点的讲给霍骋,人在困境中,认清现实才是求生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