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吉祥来到小金花屋外,已是夜半时分,他轻轻敲响房门。
“梆梆梆···”
“阿里个人啊?”
尽管有外门钥匙,夏吉祥还是先敲了敲门框,等屋内有了反应,再拿钥匙开了门。
小金花见夏吉祥进了门,一反常态从里屋迎了出来:“哎哟,阿哥,是侬啊,哪能介晚回来啦?吾好一直担心勒海呢···”
这几天小金花没去舞厅拉客,花销都靠夏吉祥给钱支撑,态度自然亲热,满脸笑意盈盈。
“嗯~~”夏吉祥也不废话;“我累了,要睡觉,铺盖没收起来吧?”
小金花一撩卷发,抛个媚眼,拉长语调说:“哎哟~~阿哥!听侬迭个闲话讲得,哪能还打地铺啦,来床上困吧,上床困得适意呀~~”
“不必了,我还是打地铺,你不欠我什么,不必客气。”夏吉祥神情冷漠:“我之所以没走,是在等莫老弟,有事做。”
“哎哟,弗解风情额宁,还当阿拉希罕侬伐!”
小金花低声嘟囔几句,便回到床上,关灯睡觉了。
整宿无话,第二天小金花出门逛街,夏吉祥起床自己买了早点,吃过饭便在屋里拆卸勃朗宁手枪,熟悉枪支性能。
擅长近战的人,手枪枪法都不差,俗话说枪快一线,生死立判,每款手枪的构造与重量各不相同,想比对手更快更准,唯有重复苦练。
夏吉祥将勃朗宁手枪分拆开来,将枪管、枪机、弹匣、扳机、握把等部件逐个调试一番,反复组装,快速演练,直至烂熟于心,操枪得心应手才告一段落。
整理好枪械,夏吉祥又开始调整两把短刀,他先将匕首刀柄的牛皮绑绳解开,再按照自己的习惯编制缠绕,这样既不能留下指纹,把握也更加顺手。
缠好刀柄,把玩良久,将刀刃研磨锋利,用棉布擦净,再涂上菜籽油润滑防锈。
夏吉祥对短刀格斗尤为重视,因为刀具随处可得,也方便携带隐藏,特工经常入室暗杀,需要无声解决目标,开枪便意味暴露,往往很难脱身。
相对而言,手枪虽是近战利器,但是威力有限,如果行踪暴露陷入围困,子弹耗尽就是束手就擒的下场。
时间就在练习中度过,很快到了傍晚,几声门响,莫小刀果然如期而至,进门就欢喜叫道;
“夏哥,好消息,你的事我搞定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张纸,铺在桌子上道;“你把这张表填一下,摁上手印,以后就是我们别动队的人了。”
夏吉祥走到桌前看了一眼,见是一张申请表,要填写姓名、籍贯及家庭地址等情况,便苦笑着摇头;
“莫老弟,还是别填了,我懵懵懂懂很多事扯不清楚,难免跟脚不净,牵连到你,不如跟你打打短工,拿份赏金过活算了。”
“那怎么成!见天人吃马嚼额,勿得生活费伐?”
莫小刀瞪起眼睛嗔怪道;“入了别动队就有了身份,不但每月有四五十块薪水,战死了家属还有抚恤哩!”
“唉~~我连父母籍贯都想不周全,还操心什么抚恤啊,”
夏吉祥叹息道;“莫非···老弟对我的情况有所了解,能不能给些提示?比如说,你们那天晚上要什么提灯?能不能把任务详细给我说说。”
“哎哟,夏哥呀,吾就是只小喽啰,也是听吩咐办事呀,哪能晓得啥具体情况啦,那晚就是去寻个叫阿贵的,他是烟土行的管事,结果楼塌特了,人都死光光了,就刨出来你一个啊。
夏吉祥问:“阿贵,人都死了?烟土行···谁的烟土行?”
“金牙齿阿三啊,黄老板的金算盘,这你都不晓得?”莫小刀叹了口气,表情有些无奈:
“三鑫公司你总该知道吧,前些天闸北被炸得一塌糊涂,东洋兵见人就杀,可上头那些大佬发话,我也不得不连夜去刨人啊。”
夏吉祥神色淡然的问:“谁是车夫?八宝提灯是怎么回事,这个事是哪个大佬提的由头?”
莫小刀瘫了瘫手:“这个我怎么晓得啦,神仙打架从来都是山崩地裂,大佬们架桥布局,小辈们听命行事,小刀我就是个跑腿货色,让刨人就刨人,找提灯找就是了。”
“那···有劳费心了,”夏吉祥又问:”这些天过去了,我的履历不会一点都查不到吧?”
“实不相瞒,夏哥,我找人在工部局调查过,你的情况有些复杂,与其他买办有些混淆,身份尚不能确定,所以大佬不忙挑明了见你。”莫小刀说着脱下毡帽,捋着头发斟酌词句:
“总而言之,夏哥,你先修养些时日,等记忆恢复差不多了,再作计较不迟。”
“哦,说的也是,”夏吉祥表情平静,点了点头:“那就过几天再说,报名的事就算了,反正我也没事做,就跟你执行任务,挣些赏金吧。”
莫小刀打了个哈哈,便不再坚持,将表格收起来说;“好吧,这事先放放,不忙决定,夏哥过来坐,咱们先说说这次任务。”
夏吉祥应声在桌前坐下,莫小刀抬头瞥见小金花倚在里屋门口,不耐烦的呵斥:
“男宁谈事体,女宁出去!覅尖起耳朵偷听,活得弗耐烦啦!”
“哼~~发个啥威风!男人侪是脱了裤子勿认人个主儿!”
小金花哼了一声,披上一件衣服,扭着腰摔门而去。
等房门关上,脚步声远去,莫小刀才开口说;“这次要办的,是个淮东商人,名叫尹正河,俗称尹胖子,大约三十七八岁,是个铁杆汉奸。
早在民国二十三年,他就给东洋人做事,倒卖物资,大发国难财,现在还取了东洋名字,喜欢吃日本菜,逛东洋妓馆,这是他照片。”
说着,莫小刀从兜里掏出照片递过来,夏吉祥拿过来看了看,照片是在远处照的,能看清那尹正河是个壮年胖子,中等身材,戴顶黑毡帽,一副趾高气扬的派头。
“嗯,目标清楚了。”夏吉祥面色平淡;“何时行动,在哪里动手?得手后怎么撤退?”
“今晚就动手,弟兄们已经踩好点了,尹胖子喜欢泡澡,晚上常去西区一家风吕浴场,在那里巴结东洋人,然后再去虹口俱乐部鬼混。”
夏吉祥问:“哦?在东洋澡堂里下手,一旦闹出动静,会不会引来大批巡捕?”
“所以要借助夏哥的快刀么,能不动枪尽量不动,”莫小刀说着拍了拍胸脯道;“夏哥放心,片区巡捕是咱们的人,后路没有问题,得手后有兄弟照应,附近巷子就有安顿的地方,非常隐秘安全。”
夏吉祥不再废话,将照片收在怀里,站起身来说;“好,这次我来动手,这就走吧。”
半小时以后,两人坐车来到日式澡堂后巷,早有青帮弟子在巷子口接应,莫小刀上前碰面交谈几句,确定看到尹正河进了澡堂。
当时公共租界日本侨民很多,所以澡堂灯生意兴隆,灯火通明,
不过战争期间,日本人非常警觉,安排了好几个店员把门,不是附近的日本侨民,熟人熟客,则不准入内,周边还不时有巡捕徘徊。
夏吉祥与莫小刀来到澡堂后门,见左右无人,由小刀撬开后门,夏吉祥闪身入内,迅速奔进后堂走廊,藏到厕所旁边的隔间里。
这个拉门隔间很狭小,通常存放一些清扫用具和浴巾等杂物,夏吉祥潜伏在这里,就是笃定懒人屎尿多,尹正河这胖子肯定血糖高,得经常上厕所。
结果不出意料,十几分钟后,夏吉祥在门缝里,瞥见一个披着浴衣的秃头胖子走了过来,正是照片上的尹正河。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夏吉祥闪出隔间,摸到胖子背后,待他放松下来撒尿时,捂嘴背刺,一刀贯穿后心,然后将胖子轻轻放倒,拖到旁边隔间里,关上拉门。
接着夏吉祥出了后堂,与看后门莫小刀汇合,两人迅速撤出后门,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