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幼梨沐浴后包扎好脖颈上的伤,刚要躺下歇息,殿外响起尖细的喊声。
“公主!不好了长公主——”
殿外几声慌乱,白鹭推开殿门,绕过屏风小跑至榻前跪下,“长公主,是陛下身边的刘喜公公来了。”
刘喜不管不顾,冲进来在屏风外头扑通跪下,“长公主快随奴才去龙涎殿看看吧,陛下喝了两坛子酒醉得厉害,谁劝也不听呐!再这样喝下去,五脏六腑都要喝出血了!”
温幼梨不知温元夕葫芦里卖什么药,但绝对不可能是刘喜说的那般。
“白鹭,为本宫更衣。”
刘喜没曾想少女答应的如此利索,打在肚子里要劝说的腹稿突然就没了用。
衣裳换好,温幼梨没让白鹭梳妆,散着头发绕出屏风就往殿外走。
刘喜赶紧跟上,心却偷偷犯嘀咕...这长公主是急着奔丧去呢?就算再着急争夺龙椅,也用不着这般吧。
温幼梨没唤轿辇,提起裙边便往龙涎殿的方向快步走去。
“刘喜,到底怎么回事?”
路上,温幼梨一边走一边问。
刘喜跟着她的脚步,垂下头把缘由说了一二,“右相一个时辰前进了宫,人走以后,陛下在龙涎殿大发雷霆,把能砸的都给砸了...”
温幼梨知道刘喜话中真假掺半,她即便问的再详细,刘喜也不会说清楚。
右相进宫应该是真的,至于温元夕在人走后大发雷霆,其中真假还是有待斟酌。
说句实话,右相眼下是温元夕的依仗,温元夕讨好还来不及,应该不会与他闹僵。
温幼梨边走边琢磨,步子迈得极快,没多久就跨门进了大殿。
龙涎殿内一片狼藉,小太监们应该是打扫过了,花瓶玉器的碎末差不多都清扫了干净,只剩下东倒西歪的书架子,还有一摊打翻在地的浓墨。
温幼梨往里走了几步,一眼就看到喝得烂醉的温元夕靠着一个宫灯柱子席地而坐。
他穿着浅色的寝衣,身体瑟缩成小小一团,脚边的酒壶不知什么时候被踢翻了,恰好把他衣襟和裤腿打湿,看上去狼狈又可怜。
温幼梨不动声色勾唇哂笑,已然看出他这是在玩什么把戏。
既然要玩,她就陪他。
希望玩儿到最后,小皇帝别哭就行。
“刘喜。”
“奴才在。”
温幼梨冷声吩咐,“去给陛下煮一碗醒酒汤。”
“是!啊?”刘喜隐隐觉得不太对。
“啊什么啊?多放些花蜜,出去的时候把殿门关严,小心陛下见凉染上风寒。”
刘喜眨眨眼,好半天才磨磨蹭蹭出了大殿。
殿门刚一阖上,温幼梨连忙蹲下身子凑到少年旁边,“元夕?”
无人答应。
她伸手晃了晃他的肩,“元夕,你可还好?”
温元夕像是一摊烂泥,被她晃了几下,身子顺着柱子栽在地上。
身如烂泥,但他脑袋和一颗心无比清醒。
支走刘喜,又把殿门关了严实,她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下一步,应该就是找个尖利的东西割烂他的喉咙。
快些动手也好,弑君之罪,他也有了杀她的理由,不用按照右相的计划行事。
一个时辰前,右相王渊来了龙涎殿
“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后,臣觉得您还是早早立后为好。”王渊扫了眼殿上温顺乖巧的少年,继而又道,“臣的嫡女姿容仪态皆是上等,若陛下不嫌...”
“右相嫡女,朕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嫌弃。”
王渊捋须露出满意的模样,“那便等末七过了,重新为陛下立后。”
“甚好。”
“臣还有一事要问过陛下。”
“右相请讲。”
王渊,“臣听闻...长公主回宫后,与那檀氏阉狗私相授受。”
“陛下,阉狗一日不除,我大荣永无安宁之日!朝中当年支持长公主称帝的官僚不少,要是长公主今朝回宫有了那阉狗的扶持,臣和陛下的好日子...怕是不多了。”
王渊眼见少年神色慌张,自知目的达成,轻咳一声慢慢开口,“陛下莫慌,臣有一计。”
“快、快说——”
“陛下年轻隽秀,又有健全之躯,定当比那檀氏阉狗强上百倍。”
“右相这话何意?”
“陛下啊陛下!你与长公主不过相差一岁有余,何况还不是血亲,若您能让长公主放下檀氏阉狗,此战将——不战而胜,一箭双雕!”
右相离去后,温元夕一人在殿内待了许久。
他一遍遍在纸上写下“王渊”二字,写满了后,放在火盆子里一下烧了干净。
他又拿笔写下“温幼梨”,双唇轻轻摩挲着这三字。
王渊那条狗总爱出主意,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一条是他满意的。
年幼时,她欺他辱他,要是潦草杀了她,那还真是便宜她了。
思绪回笼,温元夕突然感觉手臂被人拽了起来,腰也被一只手轻轻扶住。
“元夕,地上凉你先起来。”
少女温声细语,与从前跋扈娇蛮的声音毫不相同。
温元夕紧闭的睫帘抖动了下,他未曾睁开眼。
紧随之,头顶落下一只温软的小手,在他发顶轻轻抚摸着,哄慰着,一下又一下。
“元夕乖,先听阿姐的话站起来好不好?你从小就身子骨弱,着凉了就得吃药。”
温元夕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
她到底知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她应该在没人的时候掐住他的脖子,或者拔下发簪朝他胸口捅。
还是说...她看出了他在装醉,故意在这里惺惺作态?
温元夕想不通,缓慢睁开了眼,“阿姐...”
他怯怯喊了声。
“元夕别怕。跟阿姐说,可是右相欺负你了?”
温幼梨话刚问完,少年便把她揽进怀里,下颌抵在她脖颈处,双肩一起一伏剧烈抖着,像只被困囚笼的幼兽。
“阿姐,右相逼朕立他的嫡女为皇后...娶不得心爱之人,这皇位元夕不想要了...”
“啪——”这一巴掌打得极狠,温元夕甚至能尝到唇角蔓延开的血腥味儿。
“本宫不准你说这样的话!”
他对上她那双气急的眸子,其中真真假假他难以分辨。
“阿姐...这皇位千百年争来抢去,究竟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