庇护所的规矩,比原来协和医院要大。
吴诗雨回到医院的第二天,就被命令到建立在乌山防空洞的庇护所报到。
带上为数不多的几样东西,吴诗雨背着陈未临走前给的背包,到了报到的地方。
很快,领到一张身份牌,给安排了住宿。
防空洞里原来的布局,是三进的结构,进门就是一个主要通道,然后依托通道,边上是同样大小的,窑洞一样的房间。
进入的通道不止一处,几处通道最后汇总到一处,形成一处面积很大,挑高10几米,方圆一千多平方米的大型洞穴广场。
这是第二进。
广场后面,又是三个洞门,通向防空洞深处不同的功能区域,那是第三进。
吴诗雨作为特殊人才,可以自由出入第一、第二进的空间,没有特殊通行证,不能前往第三进。
鉴于在灾难前,吴诗雨还没有取得比较高的职称和头衔,只被评定为基础医护人员,跟原来的护士一起,领取每天500毫升饮用水,500克食物的标准配给。
假如有副主任医师以上,就可以跟军警的尉级军官一样,领取每天1000毫升饮用水,和1000克食物的进阶配给。
至于更高的职务和配给,以及自由出入第三进空间的权力,还有里面各种设施,吴诗雨也听到过一些。
她的搭档刘姐也是基础医护,她自己说以前是省立第一医院的值班医生,灾难前已经通过考核马上要任命了。
要是任命到手,她就是进阶人才,可以拿进阶的补贴。
结果就是造化弄人,就差那么一点,跟吴诗雨做了搭档。
一起上三班倒,一个班12个小时,然后休息12个小时,再上12个小时。
每三天能单独完整休息一天。
吴诗雨跟刘姐,固定上午9点到晚上9点。
活也简单,在庇护所入口处不远的地方,单独给她们安排一个位置。
处理紧急的病患,跟原来急诊室大夫干的差不多。
治病救人,吴诗雨一直很愿意干,只要能干点有益的事情,她就觉得自己原来的努力都有价值。
即便下班以后要回4个人一间的宿舍,而且基本上看不到自己的另外两个舍友。
吴诗雨也觉得挺有意义,没有辜负自己苦读好几年的医学专业,和从业之前的希波克拉底誓言。
虽然每天的供给基本算是聊胜于无。
但是靠着老陈那天给的那袋物资,算是过得还参差人意。
也接受了那天老陈的告诫,背包被自己藏在被窝里,从来也不当着别人用里面的物资。
然后极热就来了,哪怕自己跟刘姐的位置离防空洞入口,将近一百米远。
还是能感受到热浪一阵阵袭来。
远远看去,防空洞外的景物仿佛长时间处在闪光灯下面,带着一股不能直视的白光。
刚开始,有个小队试图白天出洞活动,但是很快就狼狈退回。
按照小队成员的说法,外面简直就是跟在钢铁熔炉里一样。
只要多待一会,感觉就会被周围极高的温度融化。
吴诗雨参加了那一个小队的最初救治,看到听到的事情让人不寒而栗。
从此以后,再有外出的行动,都是在太阳下山以后。
所以,白天的值班其实非常无聊,基本不可能有事,都是一边打瞌睡一边熬到下班。
这天就在即将要下班的时候,洞口走进来十来个人。
起头和殿后的,是穿着制服的军警,护着走在中间的四五个人。
那几个人穿着宽松的夏季服饰,看得出,是灾难前定制的手工名牌。
哪怕末世个把月了,都保持着末世前的体面,看起来非常整洁,气色不错。
刘姐惊讶地小声说,“不是说要加入庇护所要通过审核吗?”
吴诗雨呆呆看着人群走过,面无表情地说,“这是一家有钱人啊。”
吴诗雨转头看着刘姐,发现对方根本没理会自己,而是在自言自语。
“一个一个,说是照顾一线,结果还是那样,有钱有权就能为所欲为。不要脸。”
“呸!”说着刘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这些都是什么人?”
吴诗雨说,“还能是谁。大展建筑,确实都是有钱人。”
刘姐神色一滞 ,不敢继续大声说话,嘟嘟囔囔骂着什么。
吴诗雨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现实的情况让她已经把心底最深处的坚持都要摧毁殆尽了。
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好容易熬到下班。
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往第二进的大洞穴走去。
那天,简单治疗了一线下来的军警,就被转送到了大洞穴里,靠着洞壁搭建的各个房间。
很容易找到了外伤处理的科室,吴诗雨一眼看到了当天自己初步治疗过的一个小战士。
当时他是中度晒伤,只要持续护理,保证给药,做好卫生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
可是眼前,小战士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皮肤上外露的伤口,呈现不规则的开裂,裂缝中不停流着脓水。伤口的边缘呈现着陈旧的褐色。
一股浓厚的腐烂气息围绕着病人,小战士的脸上露着高烧的嫣红。
吴诗雨拦住了一旁经过的一个护士,严厉质问着:“为什么他没有被治疗,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小护士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慌乱地看了一眼随便放到行军床上的小战士,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吴诗雨的问题。
吴诗雨很想发火,但是忽然心底觉得无能为力,放开了小护士的手臂。
再看了一眼行军床上的小战士,深吸一口气,走到外面,抬眼看了看山腹中巨大的空间,朝洞壁走去。
洞壁用人造板材铺设了墙壁,吴诗雨循着热气往前走。
终于在一处热气四溢的墙壁前停下脚步。
认真一听,一阵机器运行低沉的嗡嗡声。
吴诗雨忽然暴起,抬脚踹向眼前的木头墙壁。
“库擦!”薄薄的人造板材被踢出一个洞,吴诗雨看了一眼,正在运行的空调外机。
心底的一直坚持的某种东西坍塌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