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会变的。

    从前齐宁对这话嗤之以鼻，但如今站在这里，站在纪回对面，他发现自己大概是真的变了很多，但纪回看着他的时候，眼睛依旧是亮的。

    那双眼睛里面有痛惜、有不知来由的懊悔，有愤怒……但唯独没有出现阴霾。

    一如当年。

    脱离情绪的负累，他能够很理智的看待过往的一切，也就突然有些不太理解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当警察。

    也许有靠着这个职位混得好的，不过他的心思没在这方面，也没什么人脉，工资不低，但完全抵不过他的付出。

    所以，为什么呢？

    “你说话啊！”纪回觉得自己现在像极了晚八点档狗血剧里的怨妇，不过话不说出口他心里堵得慌。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齐宁没有解释的想法。

    误不误会的，只要你真的不在意，那就都没有意义。

    他这话一出口，纪回只觉得脑子里什么东西轰隆隆的滚过去，震得耳膜跟着一起哀嚎。

    ——什么叫就他看到的那样？

    他看到了什么？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纪回咬着牙说道，“把话说清楚！”

    他抢上前两步伸手揪住齐宁的衣领，咬牙切齿的说道：“再说一遍，你把话说清楚！”

    “说清楚有什么用？”齐宁反问他，“你报上去的不是疑似背叛吗？”

    这倒不是说纪回几人处事不密，只是因为齐宁了解纪回。纪回这人看着随心所欲不守规矩，但他抵触的规矩只是那种毫无意义的条条框框。

    真的遇上了关乎制度根本的方面，纪回反而是绝对不会去碰红线的那个人。

    “傻哔——”纪回差点没忍住给他一拳，“真要有别的情况我帮你处理！就算我处理不了你还有老纪他们！”

    “实在不行我帮你跑！”他从嗓子眼里挤出这几个字，“只要你没碰那条线，一堆人帮你！”

    就算他得把自己卖给时杭，他也会竭尽全力的帮齐宁正名。

    结果这个**就**一句“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就想把前因后果省略过去？！

    纪回觉得自己一口气从胸口冲到脑门上，脑子都要炸开了。

    “你对起谁？！”他问，“你现在这副*样子是对得起佳佳和你闺女，还是对得起老纪他们？还是说你觉得你了不起对得起你自己了？！”

    然而面对着他的质问，齐宁始终只是用平静到漠然的眼睛注视着他。

    纪回的手抖了抖，或者说他整个人都在抖。

    他松开抓住齐宁领子的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纪回脸上的表情实在是过于复杂，混杂着惊愕、愤怒甚至于痛苦。

    而这个时候齐宁还在想，他都没有感情了，居然还会注意到这些啊。

    又或者是因为没有感情，他才会注意到这些。

    “齐宁。”这一次纪回是真的觉得胸腔里有什么顺着气血往上涌，“齐宁，你怎么了？”

    齐宁的反应不对。

    他之前以为齐宁是代行者……他以为齐宁是代行者！

    那帮子***的***的人做了什么？！

    齐宁看了眼手表，发现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伯特伦斯领了任务要查叛徒，伯特伦斯自己自然是不会动的，就把齐宁丢了出来。

    而齐宁本来只是抱着应付的态度到处闲逛，谁知道会撞到波本和别人会面的现场。

    伯特伦斯给齐宁的命令不是抓住叛徒，而是发现之后就直接解决。

    齐宁不想做。

    也别说什么伯特伦斯能控制他，齐宁都开始研究自己过去的经历了，还能被伯特伦斯两句话忽悠过去？

    这几年里他除了避不开的杀戮以外，也没有沾上更多的血。

    但为了做个样子，他在这里装了炸弹，不然也不会刻意往这边跑。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楼板炸塌了之后摔下去也没什么。

    而且其实他也没把事情做绝，还是留了一条生路。

    所以他后退几步，按下了起爆器。

    下一刻，在漫天的爆炸中，纪回朝着齐宁扑了过去。

    齐宁睁大了眼睛。

    身后就是生路，不过纪回这人有的时候做事就是不过脑子。

    但凡他肯动脑子，就不至于搞出“你动我的人”这种名场面。

    而就在爆炸声渐渐停歇之后，在遮天蔽日的烟尘中，突兀的又出现了一道爆炸声。

    轰——

    齐宁缓缓的眨了下眼睛。

    啊，被发现了。

    伯特伦斯应该是发现他隐瞒的消息了，至于具体是哪一条……算了，太多了，懒得想。

    不过伯特伦斯应该不是指望靠这个杀了他，毕竟他这么完美的实验成果还是挺难被替代的。

    那大概是打算靠这个断了他的后路……不过他有后路吗？

    齐宁看着和他一起坠落的纪回。

    一开始应该是有的，不过他放弃了。

    现在也还在，但他就没打算走。

    翠绿色的枝条迅速生长，眨眼间便将楼下的空隙填了七八成，将下坠的两人周围填得满满当当。

    ——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当了警察呢？

    啊，他想起来了。

    「纪回，警察都这么厉害吗」

    齐宁是第一次做坏事，殴打那个老毕登的时候还把手扭了。

    之后他看着纪回清理现场，突然开口询问。

    「不要对警察有这么奇怪的印象啊」纪回吐槽他「这有什么，看多了也就知道他们办案的时候需要哪些线索了」

    「看看就知道了？」

    「那当然」纪回点头，神采飞扬「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厉害，但是我和老纪格外牛x」

    后来他在学校组织的某次学习活动中，看到了被迫上台演讲的纪回。

    回来之后他本来想问问纪回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发现这家伙蔫儿吧唧的趴在桌子上说什么都不起来，一问就是太羞耻了，完全不想靠着父辈的功绩上台演讲。

    然后他去了解了纪回的情况——没有直接打听，但每个班级里都有那么一两个神奇的家伙，总有知道的。

    之后……

    「你爸爸很了不起」他说。

    「啊，我没印象了」纪回想了想「其实我觉得我妈也很厉害……她病了还能坚持那么久」

    「我也不想一遍一遍的回忆这些」他说「他是英雄，很了不起，可是我不需要这些」

    「他厉害是他的事，为什么都来问我？问一次我就要回忆一次他怎么死的」

    这些齐宁没有记住。

    他只记得那句「很了不起」

    谁不想当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