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晶云喘着气，使出全身的力气才把手扶到药瓶上，除此以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看见闪闪的冰凌朝她下坠，要结束了吗？扪心自问，她释然吗？

    好像还没，沈晶云轻松只是轻松在逃避了责任，如今一事无成，白搭这么多条命，释然吗？她怎么会释然呢？

    她要是一直睁着眼的话，死了之后会闭上或还是睁着？从小遇到事情就喜欢逃跑，没想到长大之后面对责任还是逃走了，她真是毫无长进，连普通人都比不上吧。

    死了以后——以后会怎么样呢？沈晶云感觉到寒气了。

    她还是闭上了眼睛，不忍看见自己的惨状，但她还没有死，在刺骨的寒意袭来后，一股温和的暖意打散了它们，包裹住了她，驱开了冰晶的冷气，沈晶云睁开眼，李之天抱着她转移到了暂且安全的角落。

    李之天也犹豫过，在出手救沈晶云之前，他还在忖度利弊，救了沈晶云也不会名垂千古，还要承担性命不保的风险；不救她——不救她什么事都不会改变，水天会就这样走开，哥哥也不会怪自己，没有人会把沈晶云的死推到自己身上，李家也从此从这件事里脱身了。

    在这之后，天赋者世界又会变回原状，他还听说了祁风的死讯，没了他的牵制，莫霏更是一家独大起来，大家会像从前一样生活在一成不变的规矩底下，更加压抑、更加疯狂。但不会影响他，他是李家的人、是五大家族、是这个家族的少爷，他还能过着矜贵奢侈的生活，什么事都没变，他要是不再使用天赋，还能活很久。

    从此天神之眼一事就是一场幻梦，波澜壮阔的生活也会重新风平浪静，天赋者世界将会更加坚固而陈旧，它将成为一块磐石，永远、永远——再也不可动摇。

    李之天不会活到永远的那时候，天赋者的厄运将永恒地传递下去。

    他一直思考着，但事实证明，他的思虑是无用的，因为当真的生死就在一刹那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快于他犹豫不决的大脑，救下了沈晶云。

    他哭了，像上一次接住沈晶云一样，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她脸上。

    沈晶云笑笑，眼神示意他拿药瓶，李之天连忙把瓶子打开放到她嘴边，往里倒药丸。好在沈霖泉在刚刚那招后需要时间调整，让沈晶云找到了喘气的时间，吕鹿配置的药丸比吕琳的效力更强，看来，她还需要精进。

    沈晶云浑身有了些许力气，她坐起来，和李之天对视了几秒，摸了摸他满是眼泪的脸，什么都没说，又晃悠着站起来，冻出透蓝的冰剑，站在他身前。

    沈霖泉看着摇摇摆摆的沈晶云，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他摇着头又点头。

    沈晶云看懂了。

    她原先真的对沈霖泉咬牙切齿，但当面具掉落的时候，她心中对沈霖泉的郁结之气忽然消失得无踪影，他们的气质多么相似，他内心的纠结和痛苦不亚于先前杀人的沈晶云，她和他共情了，完全共情了，甚至沈霖泉的心情要更比她更纠结。

    他一定是觉得自己没有脸面活下去了，沈晶云猜透沈霖泉内心的想法，她怪他，记恨他，但那都不是沈晶云此刻的心情，她只是觉得可悲、可怜。她和他都是，被命运裹挟着成为了敌人，于是她也就站在原地，心中涌上无限伤感。

    沈霖泉的天赋能量和祁风不相上下，但他比祁风强，强好几倍不止，沈霖泉的强大就在于他的情绪，情绪的爆发力是相当可怕的，能在一瞬间拉高天赋能力的阶层。天赋者越强越感知不到情绪，或许也是天谴，这种缺失才是天赋者们真正的限制，无可突破的上限，如今却被他们拿来津津乐道，真是倒反天罡了。

    如此强大的力量，应当保护他人，而沈霖泉将它变成了伤害他人的武器。

    沈霖泉心中的愧疚感要把他击倒了，要把他击碎了，他从未想过会有一天与自己的家人作对，他从一开始跟随莫霏难道不就是保护家人么？为什么现今反而变成和自己的家人斗得你死我活。

    沈霖泉刚刚热血上脑，他想着干脆就一了百了，杀了沈晶云自己也死掉算了，可她没死，于是沈霖泉冷静下来的大脑又清醒了，沈晶云身上流出的每一滴血，每一道伤痕都在控诉他的罪行……

    他这个罪人……沈霖泉捂住自己的脸，发出了极痛苦的喊叫，他做了什么，沈晶云的眼神像在看先前的自己，是啊，她怎么会不知道沈霖泉的想法呢。

    沈霖泉五官都扭在一起，她想，他一定也钻牛角尖了，她的哥哥是个很好的人，因此在伤害别人之后心中的痛苦才会这么大。她说不怪他是假的，同情他也是真的。

    他应该在想，他的冰刺应该对准莫霏而不是沈晶云。莫霏在逼他，逼他们手足相残，他最乐意看到这样的场面，他当时怎么就乖乖听了话让他得逞了？

    他昏了头，他来找沈晶云，来杀她！自己的试探，做样子的攻击都实打实地伤害了她，沈晶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了，沈家其他人也是，他自己也没办法原谅自己。他从来保护不好自己珍视的人，只会伤害他们……以死谢罪——也不够。

    去找莫霏，现在还不晚，和他同归于尽好了！沈霖泉转身就跑，只要到了攻击范围，他就把莫霏的眼线全部清除掉。

    沈晶云心中惊异，立刻明白沈霖泉想干什么，他还不是莫霏的对手，沈晶云对天赋能量的感知一直准确，更何况，她亲眼所见，在莫霏身上的能量不是他自己的——是神的。

    去找他会死，沈霖泉没有胜算。不能让他去送死，沈晶云想，可她又怕，她有心理阴影，她想到又要和沈霖泉打，其实她的腿都在发抖，但她当时还是站在了李之天前面，她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心理。

    就让他送死去吧——沈晶云又想，然而她回忆起沈霖泉跟自己说莫霏在沈家，如果沈霖泉死了，沈家会怎么样？她的爸爸，她的叔叔，还有其他家眷……沈晶云不敢赌被背叛的莫霏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情。

    于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沈霖泉去找莫霏造反，他身上还担保着沈家的性命。

    沈晶云追了上去，但没走几步，不知是因为实在是怕还是虚弱，她又跪在了地上，药是见效了，只是天赋能量的恢复没这么快。

    她的目光追随着沈霖泉，她和他有几乎一样的心路历程，因此沈晶云还能读出他内心更深层级的想法——救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