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觉得非常值,李炳明一个废物可以帮他减少这么多的损失,简直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他大哥膝下不止有一个儿子,就算只有一个,他也可以再生,因为一个蠢货让他牺牲自己手下的兵……呵,他又不是小皇帝那个蠢货。
李晏随意瞄了一眼盒中的断臂,笃定道:“这是假的。”
说完,就直接将使者赶了出去,显然是无意和单远成继续谈。
李晏将桌上的盒子推到左手边,示意从朗郡过来的族叔看,“七叔,你说大哥想让我撤军?”
他攻城时需要攻城器械,写信给后方要调工匠过来,李家全当做没听到,显然是打着消耗李晏手中军队的算盘。
现在发现李晏真的不顾及李炳明的性命,才慌了神,急忙派族中长辈前来命李晏撤军。
李家族叔抖着手打开木盒,额头有大滴的汗水落下,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就附和李晏说这是假的,他没有办法啊,对面坐着的是赤裸着上身的辛大能,辛大能胸腹上缠着绷带,绷带边缘渗出了血迹。
守在帐中的士兵盔甲上都染着血,他们听到要撤军,各个如狼似虎地看着李家族叔,大有将他斩杀在这里的意思。
骄兵悍将,李晏手下的士兵能征善战,自然也比其他军队的士兵更加桀骜。
他们才不管什么李家不李家,已经死了那么多人,现在撤军,他们心中不服,尤其主将李晏并没有这个意思。
“那族叔要怎么给朗郡写信?”
李家族叔在李晏的眼前,写完了给朗郡的信,信中说李炳明无事,并且催促朗郡赶紧送来工匠。
李家族叔心内叹息,李晏是在把军队养成他的私兵啊,不怪大郎君提防他,他这是要做什么呢?
李晏不做什么,郡县是他打下来的,那就该是他的!
攻城战继续,双方都杀红了眼,平城内一片萧瑟。
守将第三次在城内征集民夫。
桑封感慨道:“先帝做了那么多昏庸的事情,这天下竟然仍有心向朝廷的人啊。”
桑姬垂眸,问道:“单远成是要死守平城吗?”
这是一件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但是死守有不同的守法,是带着军队死守,最后为国尽忠战死沙场,还是要战死至城内最后一个人。
前者城破之后,黎庶不能保住家财,但是能够活命,毕竟攻城的不是异族,他们应当能保住性命。
至于后者,黎庶都要被拉到城墙上送死。
对于最底层,没有片瓦遮身的黎庶来说,无论是谁占据这座城都没有任何区别。
天下大乱,四分五裂,就是因为朝廷不做人,将他们逼的没有活路,天下民怨沸腾,各地纷纷起义,之后才有趁势而起的军阀。
桑姬不偏向这场战事的任何一方,于她而言,两边都是陌生人,都是为了自己的选择在战斗,死在城外的底层士卒没有选择,死在城墙上的朝廷官军也没有选择。
只是事情在向着更坏的方向发展。
五日后。
桑姬道:“李晏会屠城吗?”
十几天前桑封一定会说不会,可是现在他说不准了。
两方都杀红了眼,单远成死守不退,李晏就要派士卒一次次强攻,李晏与人作战,从来没有过这么惨重的伤亡。
他愤怒,整日冒着生命危险攻城的士卒也愤怒,城破之后,面对着一群手持利刃、劫后余生的士卒,平城黎庶会被怎么对待,谁也不清楚。
起风了,深秋的寒意探进了室内。
在座的两个人能看到最惨烈的结局,可是没有任何阻止的办法。
桑封喃喃道:“只希望单远成别丧心病狂烧粮仓了。”
桑姬:“难说,对他而言,城池守不住,那就是给敌军送粮食了,只可惜了着这满仓的粮食,良田已经抛荒两年了。”
此处的粮仓再被烧毁,天下饿死的人就要再多上一些了。
桑姬的嗓音清冷,不带丝毫的烟火气,像是超脱世外,却又像是神佛的悲悯,情知苍生有难却不会插手,只会静静看着世间变迁。
桑封恨声道:“都怪单远成,他要是愿意投降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说着,还偷偷拿眼睛偷瞄桑姬,他觉得桑姬是女子,一定是心慈手软的性格,会对这些人心生同情,说不定她就能想出什么办法解决这件事。
桑姬端起桌上的茶盏,细细品着茶汤中的苦涩,她能力有限,确实没有办法,而且她为什么要劝单远成投降呢?
在桑封的眼中,李晏是他的主公,他希望李晏胜利,在单远成的眼中,先帝虽然昏庸,但今上不类先帝,他对朝廷还抱有希望。
可是对于其他人呢?
守城的是朝廷的人还是李晏的人,有什么区别吗?下一次不知道又是谁在攻打平城,总之他们都是别人的牺牲品,谁都不在意他们,只是想让他们做壮丁,去满足他们争夺天下的野心。
桑姬是悲悯,可是——她抬手抚上胸膛,却也只有悲悯,没有浓烈的感情,就像自己不是置身在这个世界之中,是其中的一员,而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这一切。
可是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不就是这样嘛,天下分分合合最终都是为了一些人的野心。
一日晚间,桑封带着一个人来拜访桑姬。
来人穿着简单的劲装,身上没有悬挂任何的配饰,他龙行虎步,身子挺拔如松,剑眉锋目,饶是他极力表现出温和,也无法遮掩他本身的锋利,像是开刃、饱饮鲜血的利剑。
“这是桑晏……大雁的雁,我本家的兄长,现在为主公效力。”
桑姬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桑家给本家子弟起一个单名雁字?许是庶子,之前不受重视吧,桑姬这么想着,就放下了这点疑惑。
前两日,单远成再次在城中征募士兵,这次的需求比前面四次加起来还要多,城中隐隐有怨怼之语。
在这种时候,李晏想办法派人来和城内的桑封取得消息,争取里应外合攻破平城,是完全可以的。
不过——
“李晏是真不拿你们桑家当外人啊。”
平城内部戒严,这个时候冒险入城,顶多就是三五个人,而且随时有被发现的风险,可以说入城的人是一只脚踩在鬼门关上了。
桑姬没听过桑雁的名字,但看这人的气度,就知道这人不是池中物,来日一定飞黄腾达。
桑家虽然是大族,但同一时期拥有桑封和桑雁这两个麒麟子,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李晏将桑家的两个人都放在平城,要是被单远成一锅端了……他就不怕桑家被刺激得改投他人嘛?!
在场的其余两人都听明白了桑姬的言外之意,桑封突然被呛住,止不住地咳嗽。
桑雁抬手行了一个礼,面带笑意地道:“多谢桑娘称赞,我受之有愧。”
桑姬瞪了她一眼,她冒用着桑家女眷的身份,桑家兄长称呼妹妹一句桑娘不算多出格,但是这里只有三人!
桑雁笑道:“我们处在敌营之中,行事需要谨慎,否则他日在外面喊错了,就会惹人怀疑。”
桑姬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话是这么说,但是有哪里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