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四人正躲在甲板上和赶来的鬼子兵交战。
在哒哒的枪声中,只听身后“嘭”一声巨响。
距离太近了,强劲的气浪,带着滚烫的温度,将四人连同冲来的鬼子,一同炸飞,所有人都被拍到水里去了。
洛九握着枪,只感觉到身体迅速下沉。耳朵嗡嗡作响,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在水里朝着一同沉下来的小鬼子开了两枪,忽然感觉有人抓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本能的用左手去抓住对方,一回头,却看到了一张万般熟悉的脸。
于是她松开手,任由对方将她拉了上去。
*
福宝被强大的爆炸力震到了十几米高的树上,一睁眼只觉脚下空空的,仔细一看原来自己挂在树杈上。
此时天还没亮,她借着燃烧的破船的火光,往下一看,到处都是尸体。
估计小鬼子死伤惨重,被打怕了,残兵撤退到附近的另一驻地,至少在天亮前,不会来收尸。
可我们的人呢?
福宝试探着轻声唤了唤:“大妈?二妈?”
下面一片寂静,她喃喃道:“咋不等我?都走了。”
她从树上轻快的跳下去,前往提前定好的集合地。
*
这边四人被游击队的同志从水里捞上来,上了一辆马车。七八个老乡护着她们,将她们带到了十几里外一处农家小院。
四人一路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有千万句话要说,却总是欲言又止。
到了院子里,两个老乡把马车赶走,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对她们道:“同志,你们先在这儿躲一躲,我们游击队的朱队长去给你们找吃的了。”
“朱队长?”洛九喃喃道:“是那位救我上来的……大姐吗?”
“对!就是她,我们朱队长老家是南方的,她水性好,我们游击队的游泳都是她教的。”姑娘说着打开了院门,“进来吧,这就是她的院子。”
小院子不大,打理的却很干净。两间土房,四处漏风。
这么冷的天,屋里外头没什么区别。
姑娘叫水生,说话干脆,手脚麻利,她一叠声的让她们进屋暖暖,随后立刻抱进来一捆柴禾,笑吟吟道:“我把炕烧上,一会儿就不冷了。这炕热起来,你们也好把衣服脱下来烤干,湿乎乎的,别冻坏了。”
她正说着,外面门响了一下。
四人同时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大步走了进来。
她穿着粗布衣服,衣服上打了七八个不同颜色的补丁。
她刚刚下过水,一直跟在马车后面掩护,此刻冻得满脸通红,牙齿都在打颤,满脸风霜,眼角细碎的纹路,每一条都诉说着世道沧桑和人生的艰难。
可她却满脸热情的问她们,“同志们,你们冷不冷?
这屋子破了点,委屈你们了。
肚子饿了吧,我给你们弄了点吃的来。”
她说着解开湿哒哒的棉袄,从怀里摸出一个牛皮纸包着的几个窝头,“给。”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再次上演,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四人的眼泪唰一下,落了下来。
朱九妹看着她们,“你们怎么哭了?太冷了是不是?我再去抱捆柴禾烧上,一会儿就热起来了。”
她把窝头放在炕边,往里推了推,转身又走进了屋外的寒风中。
洛九抹了把眼泪,忙道:“别去了,我们不冷。”
冯琦敏捷的跳到地上,拉住朱九妹,“别折腾了,你身上也都湿了,赶紧过来烤烤火。”
朱九妹被她硬拽了回来,脸上的笑意带着几分尴尬,“我们这儿穷乡僻壤的,家里也没多余棉袄给你们换,难为你们了,年纪轻轻的,要遭这个罪。”
算起来,朱九妹此时应该三十五岁了。
不知道这个时空,这些年,她经历了多少困苦磨难。
她的脸上是那个年代大多数人通用的样貌,粗糙、暗黄、皮肤偏黑,和她们从小带大的那个九妹判若俩人,唯独她眼里的那份坚韧和不屈,依然夺目的存在着,甚至比另一时空还多了几分中年人的强悍。
在她眼里,这四个姑娘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水灵灵的,一看就知道是有学问的。
她猜她们是有钱人家的女儿,读的书多,比她懂得也多,所以她们参加抗战干的都是大事,她们去炸鬼子的军港,这这么几个人,杀了那么多鬼子。
朱九妹真羡慕她们,看着她们一个个泪眼汪汪的坐在她家的小土炕上,她想,这些妹子们怕是没吃过这样的苦。
她不是嫉妒她们,她只是心疼。
“唉,老姐姐没多大本事,只有这两间破屋子给你们容身。那个妹子,你快离窗户远点,那儿透风,别给你们吹着了。”
这刺骨的寒风,夜夜吹着她。
她早已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看着这些个年轻的妹妹们,生出了怜爱之心,真希望所有的风霜雨雪都落不到她们身上。
她自诩年长,想像个长者一样,看护着照顾着她们。
却不知道,在另一个时空,她是她们一手带大的孩子。
她们教她读书写字,教她武术教她枪法,教她如何行军打仗,也教她如何度过生理期,如何爱自己。
她们每一个人都给她编过辫子,煮过姜汤,都握着她的手写过字开过枪。
初初见面时,她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上次告别时,她也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将军,年少得志,手握大权,风华正茂,站在一众将士中间,锋芒尽显。
如今再度重逢,她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年岁。
若是养尊处优也就罢了,可看着她手上粗糙的指节,便知她吃了许多苦。
这世道如此艰难,这些年不知她如何费力挣扎,才能坚持到今天。
四人一想到这些,心都要碎了,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洛九拉着她坐下,强忍道:“别张罗了,我们自己带了包袱,什么都有,就藏在附近。
瑶瑶嘉灵,你们陪她说会儿话,我和琦姐去拿东西,一会就回。”
程瑶瑶和钟嘉灵拉着朱九妹和水生,洛九和冯琦快步出了门。
一路上吹着夜风,强压下激动的心绪。
两人开着车赶到预定的集合地,发现福宝正在车子里发电报。
福宝看见她们,顿时一喜,“我刚发了电报跟冀州方面汇报情况,顺便打听消息,我还以为你们去支援台城战场了呢。”
冯琦摸了摸头上的冰碴,“我们被炸到水里了。”
福宝吓了一跳,怒骂道:“该死的小鬼子!”
冯琦噗嗤一笑,“我们是被你炸的。”
“啊?”福宝一愣,“那我不是故意的。”
冯琦摸了摸她的头,“谁怪你了?不过你这么一炸,把附近游击队的同志都给吸引过来了,游击队长是咱们得老熟人,九妹。”
“九妹?”福宝喜道:“她在哪儿?我去看看她。”
洛九拿着新到的电报看了看,“你先别去了,过两天我们把九妹带回去,以后天天都能见到。
台城之战还在打,我看秦师长的意思,还是希望咱们能支援一下。
你过去吧,两军刚刚汇合,需要你这样的传奇人物带着大家打一场大胜仗鼓舞人心。”
福宝一想,“那我现在就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攻城。”
打仗要紧,电台给二人留下,车她也不开了,直接开着鬼子的飞机火速支援台城。
路上福宝就在想,我现在虽然只是个中校,但大家都叫我福将军,全军上下,算得上响当当一号人物。
二妈既然让我带着全军一起打仗,我得起到带头作用。
可现在黑乎乎的,我出现他们也看不见啊?
她琢磨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个法宝。
*
台城外,我军正在和鬼子交战在一起。如洛九所说,鬼子地面部队为了配合此次偷袭,悄悄从城里出来,准备对冀州作战。
然而冀州大军提前埋伏在两侧,先发制人,打了小鬼子一个措手不及。
双方打了起来,战事正胶着的时候,红方援军赶到,立刻加入了战局。
魏三保跟在秦刚身边,两人在指挥部,看得直犯糊涂。
魏三保:“友军这是哪来的武器?有得式米式的还是发式的易式的,他们这么多国际援助吗?”
秦刚想了想,“没听说他们和这么多国家搭上关系,就算有国际援助,估计也是洛长官她们从国外拉来的。”
他们不知道,这不是洛九她们拉来的援助,这是她们偷来的援助。
地面交战,我方提前占据了有利地形,抢得先机,但城门楼子就没那么容易攻破了。
这是一场硬仗,秦刚看着台城城门架起来的大口径重炮,暗自胆寒。
“幸好,”他尽量安抚众人,“幸好洛长官她们莲港行动取得了成功,小鬼子失去了飞机的掩护,没那么难打了。”
话音未落,众人就听到一阵螺旋桨的嗡嗡声逼近,放眼望去,只见一架小鬼子的军机赫然出现在台城上空。
侦查员连忙大喊:“隐蔽!隐蔽!小心敌机轰炸!”
秦刚忙道:“不要怕!鬼子的军机已经被摧毁了,说不定里面是我们的人!”
说话间,那架鬼子军机已经在台城城楼投下三枚炸弹,炸得城头的小鬼子四处乱飞。
秦刚大喜,“你看,我说什么了?”
可他刚刚说完,小鬼子举着枪将飞机打出了黑烟,飞机大头朝下,栽到了台城城头。
嘭一声,发生了爆炸式引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