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闵悉和云霁出门来的时候，起码又过了一刻多钟。闵悉的头发已然擦得半干，他披散着头发，跟着云霁走出熹微院，去前面的饭厅用饭。

    闵悉感慨：“这宅子也太大了，吃顿饭就跟上趟街似的。”

    云霁轻笑：“以后让他们把饭菜送到熹微院来。今天你们是第一天到，要为你们接风洗尘，所以正式点，在前院吃。”

    “你家这宅子好大，可是我发现人似乎很少。”闵悉说出自己真实的感受。

    云霁说：“我回来的时候，云霄那不要脸的已经搬进来了，院子里的人都换成了他的。家中原来那些老人都被用各种法子赶走了，我正在想办法联系他们，愿意回来的，还继续回来做事。”

    “他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你弟弟还在呢。”闵悉听得很生气。

    云霁冷哼一声：“他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要不是房契在我外祖那里，恐怕也早就易主了。我回来后，把他们都赶走了，宅子里伺候他的那些人也都遣散了。所以现在宅子里就几个人，还都是我外祖给的。我现在事情堆积成山了，也顾不上别的。不过这几个人照顾我们差不多足够了，你要是觉得不够，那就再去雇几个人。”

    闵悉说：“我倒是没觉得照顾我们的人不够，就是觉得这么大个宅子，没人打理的话，容易荒废。”

    “是。等我忙完官司，再来解决这个问题。”云霁说。

    “要不我来帮忙吧，雇来的人都安排在其他院子洒扫，咱们自己用的，还是你外祖给的那些人。”闵悉提议道。

    云霁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好，那就你来安排吧，让陶砚跟着你，他对京城再熟悉不过。”

    “好。”

    两人走到饭厅，几个伺候的仆人惊讶地看着披头散发的闵悉，说实话，还是头一回看到上人家做客这么不拘小节的。

    云霁坐下，跟周围的仆人说：“这位是我的义弟，他姓闵，你们可以称呼他闵爷或者九爷。你们对待他要如同对待我一般，若是谁对他不敬，那便是对我不敬。”

    “是！”周围的仆人异口同声道。

    云霁又道：“他提任何要求，你们能做到就自己去做，做不到同我说。”

    “是！”又是异口同声。

    闵悉还是头一回看见这样的云霁，笑着说：“大家别那么紧张，我又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恶霸，不会故意为难你们的。”

    云霁拍了拍闵悉的手背：“我知道你仁善，但也不可太放纵他们。”

    闵悉回他微笑：“知道了。”

    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满满一大桌子，不过看菜色，像是南方口味的菜。

    云霁给闵悉夹了一块鸡肉放到碟子里：“尝尝，这厨子也是外祖母给我的，做的是偏南方口味的菜，比较清淡。”

    闵悉吃了一口，味道还可以，不过再吃别的菜，发现居然是甜的，而且好几道都有点甜。

    云霁也尝了一口：“我都交代了，不让放糖，怎么菜还是甜的？”

    一旁的陶盛说：“可能是老张给忘了。回头我再提醒他一下。”

    闵悉看向云霁：“你外祖是苏州人？”

    云霁点头：“是的。”

    “看来你口味也偏甜啊。”闵悉笑道。

    “我不太喜欢吃甜口菜，不过我娘喜欢。老张的手艺还可以，以后让他不放糖就好。”云霁知道闵悉厨艺好，对口味要求高，但他并不想闵悉下厨做饭，回来了，就该好好歇息一下，虽然他也更喜欢闵悉做的饭菜。

    吃过午饭，云霁说：“九弟，你回房间休息一下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闵悉点头，问：“怎么不见云安？”

    “我安排他去办别的事了。”

    “那批货都卖掉了吗？”

    “已经卖掉了，那些货根本不愁卖。幸亏是他亲自押回来的，现在手头正当用钱的时候。”

    “那就好。迭戈，现在去休息，明天再带你出去逛。”闵悉对迭戈说。

    迭戈猛点头：“好！”他对北京兴趣浓厚，从什刹海一路过来的时候，那繁华的大街早就把他的心给勾走了。

    闵悉往熹微院去，云霁跟在他身后，闵悉问他：“你下午做什么？”

    云霁说：“回来这么多天，一直都是绷着的，你来了，我这心里踏实多了，也去歇息一下。”

    “也好，你回来比在船上还瘦。回头我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闵悉说。

    云霁一喜，又想到什么：“我本来打定主意，你来我家定然不再让你下厨。”

    “这有什么，做饭也是我的爱好。”闵悉不以为意。

    “熹微院有个小厨房，以后你可以在小厨房里偶尔做一顿，不用常做。”云霁说。

    “知道！”

    回到熹微院，闵悉进了自己的卧房，摸了摸头发，还有点儿潮，他打算坐一坐等干了再睡。便坐在桌前，翻看桌上的文房四宝和书本，这些都是云霁为他准备的，四书五经齐全，看来是他真想自己考科举。

    闵悉拿出一本《论语》来翻看，发现边上都有批注，看来是时下最畅销的注解本，方便读书人理解的。

    刚看了一页，便听见了敲门声，闵悉扭头去听，发现并非是前门传来的，而是里面那扇通往浴室的门，闵悉将书放在桌上，走到那扇门后，打开房门，果然是云霁站在那儿。

    闵悉故作一本正经：“有事？”

    云霁冲着他笑：“我想跟你一起睡。”

    闵悉作势关门：“回自己房间去！”

    云霁以手抵住门：“九弟，别啊，我又不做别的，就是睡在你旁边，觉得心里踏实，绝不打扰你睡觉。”

    闵悉回头看了一眼那张宽大的雕花牙床，无奈地说：“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云霁知道他是答应了，一脸窃喜地挤进门来，看见床上一个褶子都没有，问：“你还没睡？”

    “头发还有点没干，看会儿书。”闵悉说。

    “那我陪你一起看。”云霁赶紧坐到桌边。

    闵悉重新坐下来，继续看书，云霁拿了一本《孟子》在手，安静地翻看起来。春日的午后，两人坐在窗下读书，这是云霁想过很多次的画面，如今终于实现了。

    闵悉看了一会，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让你带回来那些种子，已经交给你舅父了？”

    云霁说：“是。我留了一些送到了庄子上，交代了他们具体种法，余下的都给了舅父，他已经拿到户部衙门去了。”

    “那就好。”闵悉放了心，又把注意力放到了书本上，但《论语》看得真容易叫人瞌睡，尤其是在吃饱了又累坏了的情况下。

    云霁看他连着打了两个哈欠，便放下书本，问：“能看懂吗？”

    闵悉点头：“还好，有注解。也有一些我以前就学过。”

    云霁放了心：“回头等咱们都有空了，咱们一起找个书院吧，正经读两年书，去参加县试。县试内容简单，把四书五经背书，会写策论就行，我觉得最难的可能是写诗。”

    闵悉一听到这些，就有些头大，自己读了那么多年书，结果还要继续上学么：“到时候再说。”

    “好！”

    云霁将手探进闵悉的头发里摸了摸：“干得差不多了，去歇息一下吧，这些日子舟车劳顿，太辛苦了，好好休睡一觉。”

    闵悉放下书本，上床躺下。云霁在外侧躺下，两人合盖着一床被，闵悉以为云霁要做点什么，但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拉好被子，安安静静地睡了。

    等到闵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云霁早就不在床上了，伸手一摸外侧，早已凉了，应是走了许久。

    他这一觉睡得很久，也很安稳。起来时，迭戈已经在院子里和小霸王追着玩了。

    见到闵悉起来，迭戈高兴地跑过来：“东家，你起来了！云东家说，等你起来了，我们出去吃饭，去酒楼。”

    “他呢？”闵悉伸手拍了拍小霸王的脑袋。

    “他先去铺子了。有马车送我们去。”迭戈说。

    “我洗个脸就去。”时辰看着不早了，夜里应该是有宵禁的，早去早回。

    陶砚亲自赶着马车，拉着闵悉和迭戈老修斯三人去酒楼，小霸王则留在了家中，到了北京，就算是到家了，狗自然是不可能再跟着他们到处跑了。

    临近傍晚，街上依旧很热闹，看得出来，明朝的经济还是很繁荣的，尽管朝廷并不鼓励商业，但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那是想要压制也压制不住的。

    闵悉心想，以明朝如今的国力，应该自信点儿，取消宵禁，毕竟羸弱如宋朝，都是没有宵禁的。取消宵禁，经济将会大幅增长，朝廷才能有更多的税收，将来哪儿闹旱灾蝗灾之类的，也才有银子拨得出去。

    陶砚赶着马车，走了约莫两刻钟，终于抵达了最繁华的前门外大街。原本还觉得别处繁华，但跟前门外大街一比，那就完全不值一提了。这里酒肆歌榭层出不穷，路旁也随处可见小摊小贩，虽临近傍晚，人们依旧不慌不忙，似乎并不为宵禁时间担心，随处都能听见吆喝声。

    迭戈和老修斯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繁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