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万山月看着这个让他耗费了一生而复活的少年，忽然忍不住想，人为什么要活着呢？
只为了高高在上践踏他人吗？
总有人在天上总有在泥里。
高高在上的人死而不甘，零落泥里的人又拼命挣扎，为了活的好抛却良知，抛却底线，万物皆可践踏。
真是丑恶又无趣。
他这一生为了此双手沾满鲜血，似乎有些可笑。
他知道这不是白知乐的错，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不过是想证明自己，弥补心中那一点不甘心。
也想给自己一个目标让犹如困兽的他搏出一条出路。
至于凌斜是什么样的人他早就忘了。
所以看见白知乐和在久远的记忆中不断美化的人的差距，他才会反应如此之大。
可事实上，白知乐就该是这样的啊。
他早就想明白了，心魔也早就消失了，不过是修仙者的一生太过漫长，他需要一个执念支撑自己，也算完成承诺。
他早就明白这些，但他一无所有，不得不靠着这份执念走下去。
只是从那样坎坷的一条路孤独的坚持到现在后，忽然觉得疲惫。
人一定要活着吗？
万山月手攥成拳，许久，才像下决心一样开口：“白知乐，我们就到这里吧......”
“什么？”还在喋喋不休的白知乐忽然愣住了，似乎不太明白万山月的意思。
“我说，我们就到这里吧。你最多还两把任务就能出去了，以后的路，我便不陪你走了。
当年你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以后两不相欠。”
万山月朝白知乐露出释然的笑容，这个笑就当为他这碌碌癫狂的半生画上一个句号。
得偿所愿之后竟只剩下空虚孤独和疲惫。
说完，他便打开门，离开了这间他为白知乐租的屋子，留下白知乐一人在房间里。
白知乐面无表情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心中却思绪万千。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了，这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强者才能生存有什么问题吗？
最开始有个超度者想拿自己做饵，万山月不也是二话不说就直接杀了他吗，他和自己又有什么不同？怎么就突然生气了？
虽然之前自己有几次杀人时候，对方好像也这样生气过，但还没有这样夺门而出过。
所以这是升级了？
白知乐摸着下颌琢磨对方为什么生气，突然福至心灵，这世上哪有便宜占，恐怕是这万山月对自己有什么不良企图。
都怪对方之前对自己太顺从，竟然让自己忘记了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那么万山月肯定也是有欲望的。
一定是迟迟得不到自己的回应，所以对方才故作生气。万山月长这么好，实力也强，委身于他也不亏。他一拍脑袋，冲了出去。
他追着那个高大的背影喊着：“阿月等等我！我知道错了！万山月！”
万山月狐疑的停下脚步，他从来不信人可以在一朝一夕改变，更别说一个呼吸间改变。
已经在磋磨中放下的万山月，平静的看着那个满脸阳光的娃娃脸少年。
少年嘻嘻哈哈的擦了把因急速奔跑沁出的汗，实际上这不是汗，是他撒的点水。往常别说磕磕碰碰了，他就是随便流点汗，做个委屈的表情，万山月都会心疼的跑过来替他擦汗哄着他。
所以今日他就多撒了点水。
然而万山月只是站在那，眸光深邃如渊，无情绪也无动作。
看来真的很气，少年深吸一口老实认错道：“阿月，我错了。你不要为这点小事生气了好吗。”他又羞涩的低头道：“回去吧，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今天我跟你一起睡。”
万山月平静的脸终于出现的裂开的愤怒，他笑了，那是自嘲而心如死寂的笑，白知乐原来是这样想他的啊，他很快便敛起笑容，向面对外人那样藏起所有情绪，恢复波澜不惊，安安静静看着这个让自己疯了半生的人。
他真的看不清他了。
或者他从未看清他。
但承诺他兑现了，救命之恩，他也还了，还还了两次，这段因果了了。
已经够了吧。
他累了。
“你不是觉得自己错了，你是怕自己没大腿抱了。你我之间从未有过男女之情。所以，与其想着那些旁门勾当，不如想想怎么在下次任务活下来。你好自为之。”
万山月说完便转了身，这次他离开的很快，一个眨眼人便消失在茫茫人海，就像从未出现。
白知乐一脸不可思议，他显然不相信万山月的话，如果不是因为这，这人怎么就说变就变呢？
他还记得最开始他抱怨万山月没能给他一个更好的人生对方都没生气，还在反省自己没本事，这样一个处处以他为主的人为什么说变就变呢？
他不理解。
难道真的就是为了那几个衍生存在？白知乐不禁陷入了沉思，他真的错了吗......
......
地狱中，
鸦一睿智的眼睛里透出精光，长啸一声后嚣张的拍了拍翅膀显得甚是威武霸气。
云乘遥俯着身子，纤长的手指滑过地上的扳手，检查完毕后，他直起身子对鸦一笑道：
“做不错，藏了恶鬼的扳手都被你找出来了。”
他扔了一个羊腿给鸦一，作为奖励。
手臂长的羊腿，被鸦一轻松的衔到托盘。
鸦一是鸟，但或是和云青彦混多了，多了不少讲究的人性。
比如，东西掉到地上后他是不吃的。
云乘遥也是在慢慢发现了这点，所以给鸦一弄了一套餐具。
地狱昏暗的天空之上有一道黑色影子飘然降临，他扛着一个泡沫箱子落在地上。掀起一阵尘埃涟漪。
“给你！”万山月身上带着酒气，他抬手撤去泡沫箱子的结界阵法，将泡沫箱子扔到云乘遥面前，又主动上前打开泡沫箱子，里面是一些吐着泡泡的大闸蟹。
螃蟹挥舞着钳子各个鲜活。
“我从不欠人人情。上次骗了你，螃蟹是我弄死的，现在还你，你别难过了。”
云乘遥嗅着空气中浓郁的酒味皱着眉头说：“冥官下地狱可是违反规定的。”
“那就违反吧。”万山月拿起挂在腰间的酒囊，仰头喝了一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云乘遥见他这一副爱咋咋地表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真和这家伙动手，他哪怕有空间加持他也未必能占到好处。
但这里还有一只看万山月不爽的鸦中第一，他见云乘遥唯唯诺诺，便忍不住重爪出击。
扔下羊腿一个鹰击长空就朝万山月抓去。
“老六，你威胁谁呢！”他边抓边骂，地狱的时间是所有世界中流速最快的，他们只是出去做了几个任务，鸦一已经在这里了几百上千年了。
每一天云乘遥都在训练他，告诉他如果冥界出了什么事一定要护好顾司云青彦还有个叫公西染的。
云乘遥还告诉他，顾司之所以落得要残魂轮回都是万山月这个老六害得。他为一己私欲四处挑拨引发六界大战。导致顾司当初所在的组织为了保住人间不得不搅入纷争。
那是几百上千个修仙界的天才，也是成十上百万普通修仙者铸成的人墙。
鸦一不明白十万上百万人铸成的墙是什么样的墙，但如果是百万乌鸦，那大概能让这天永不见天日吧。
可是还是没能守住。
神之一怒，赤地千里，万灵凋零......
后来的事云乘遥没说，主要每说到这里他都哭得泣不成声。
鸦一从不知道一个像小太阳的人能有这么多眼泪。
鸦一不懂爱，也不懂恨，但他知道他是云青彦和顾司救的。
所以他也会用生命护着对方。
至于那个公什么染转世什么的，到时候再说吧。
而这个害过顾司的人必然要受到惩罚。
在鸦一凶狠的抓啄中，万山月很快见了血，他早已不是善类，见这鸟纠缠不休，也面露狠色。
唤出长剑，正红的光瞬间萦绕了整个剑身。
云乘遥见万山月动了真格，大喊：“鸦一快走，你不是他对手。”
鸦一感到一股凌厉的杀气扑面而来，它虽然日日训练但从未实战，如此凌冽的杀气让它一时晃了神。
云乘遥见鸦一呆住了，而他的扳手大军刚给鸦一用作训练，让恶鬼附进去再拦时间显然来不及了。
没办法他只能自己扑上前。
冒着热气的鲜红的血淅淅沥沥的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