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燕」总店亦在河畔文创园内,整个园区就像个古镇,环境优美,加之初秋晚间气候宜人,运河两岸的树还跟夏天时一样郁郁葱葱,空气有种氧气很饱满的富足感。
出了聚氧小楼,就见石桥上装点着的暖灯不知何时已悄然亮起,闪的很慢,像恋人伤感的眼睛,余光里,都是迷茫和不确定。
窦逍在确认司恋不累、想走走后,便牵着她在小路上溜达。
园区很静,耳侧仅偶尔掠过-车轮碾驰地面擦出的沙沙声。
掌心纤柔的手指几乎没什么回握的力量,只任他牵着。
窦逍又不是缺心眼儿的傻小子,他这么宝贝司恋,当然感受得到——
司恋心里还是有受外人挑拨的那些话影响的。
而且影响不小。
可他自认交代的实情够多了,实在是没法再说什么了。
无关某个人,仅是那段经历,他自己一想起来都觉得窒息、撕扯、扎心,只想从故事里抽离。
真的无关某个人,仅是那年那月那时的自己,替他承受了不小的打击。
这点他如实告诉过司恋,他费了不小力气,才将现在的自己与过去剥离。
那他都好不容易才走出来,好比灵魂仓惶逃离车祸现场,就等于冲破屏幕、逃出电影世界,重生时,已然是另一个自己,幸运、崭新,何苦要将与那些过往无关的司恋再抛回去、细嚼一遍地上散落的碎玻璃。
稍加回想,的确,他们两个能走到一起貌似有些容易,父母不反对、互相很吸引,现如今有些磕绊冒出也很正常。
可人的一生很长,未来的路上未必全无坎坷荆棘。
有磕绊,也不该关乎那令人喘不过气的过去。
呼~
无妨,无妨,不过是担心司恋对自己信心不足。
他的东北郡主,性子向来爽朗大气,只要他小心翼翼呵护着,以实际行动表达出自己有多在意、多珍惜,让司恋从心感受,从前、往后,她都没必要跟任何人比,窦逍觉得这些外因定然不足以成为他们二人世界里的风雨。
-
心里揣着事儿,司恋整晚都有些心不在焉。
可无论是散步还是吃饭,窦逍都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如常,他会偶尔故意沉着脸说些霸总台词,但没多会儿就破功、弯起眼睛逗她。
司恋本就稀罕窦逍这股子又暖又坏的劲儿,怎可能一直端着。
吃饭中途,连姐发来视频邀请,一听说两人在吃晚饭,就相当于约会嘛,四哥也很快凑过来问:“小窦呐?”
不出所料,1V1母女视频很快改为两两相对、联络感情。
司恋从一开始被抓包般慌乱,到慢慢被窦逍把控聊天节奏,‘一家四口’便自然而然相谈甚欢。
聊天提到司恋就要去三大妈家住了,窦逍对着镜头的笑顿时僵在脸上,司爸还以为他卡了,瞪出抬头纹、直叨咕:“这手机咋半截儿屏幕信号好、半截儿屏幕差嗫?”
总算等到挂断视频,窦逍忙捧着司恋的脸扭向自己。
仿佛听见自己颈椎咔的一响,司恋拧眉“咝”了一声,
窦逍忙落下手掌、刮着她的下颌和脖颈,抱有一丝希望地边哄边问:“唷唷,一听说你要离家出走,我这一激动没控制好手劲儿。内什么、这好不容易放假了,怎么还要去三大妈家住啊?你不会是糊弄你爸妈呢吧媳妇儿?这不行吧、两边儿瞒着容易露馅儿吧?”
窦逍说话的时候,司恋一直一心二用,问题没怎么认真听,但却拔不开眼般,始终紧紧盯着他一张一合的两片唇。
刚吃完甜汤,窦逍好看的嘴又红又亮。
他下唇比上唇稍厚一点,肉肉的,有时表达不满会将下唇抿搓向外,露出内里更红更嫩的肉壁,单独看,无论静态还是撇嘴做小表情,他的唇都很有少年感,简直比果盘里的樱桃还鲜美。
司恋忽然想,幸好刚刚她心里不舒服有话就问了,不然憋屈着胡思乱想、陷入内耗陷阱搞什么冷战,岂不是再也亲不到这么好看的一张嘴了。
可她心口还是梗着一丢丢委屈,只不过想尽力掩饰。
司恋没回答,而是睫毛忽闪着将脸凑上前。
窦逍自然默契地微一偏头,糊弄着香了她两口,还带动静的:“mua、mua~!好了好了快说,快告诉我去三大妈家怎么回事儿~!你是不是心里还过不去?我告儿你啊别跟我玩儿冷战,咱说好了的……”
“你我约定,难过的往事不许提,也答应永远都不让对方担心~呵哈~”
司恋眯着眼,猫一样软,双臂搭在他颈侧再次贴上,突然飘着嗓子唱了句歌。
嗓音柔情而细腻,跟她此前唱那些儿歌和搞怪口水歌大不一样。
眼神也是,虽然半眯着,眼帘下却藏着很多东西,有疑问,有诉说,有坚定。
唱完两句尬笑一声,她就垂下眼帘、指尖轻点着窦逍的下唇,不说不闹的样子实在惹人怜爱。
这谁受得了啊,窦逍提了口气、先把问题放下,搂着司恋腿根儿让她滑到自己大腿上,坐稳的同时、两双唇自然吸在一起。
勾缠辗转,他回应着她的约定。
手掌穿入衣襟刚要摸、窦逍才想起姿势不对。
他微启唇含糊着轻问:“第几天了来着媳妇儿,这么着劈着能行吗?唔?”
司恋还是没回答,反而双手一撑窦逍颈后椅背,双腿腾空着又往前挪蹭了一段、将上半身完全贴在他胸膛前。
吻的更深,也可以说,更卖力气。
记得少女时初听周惠的《约定》,司恋和小伙伴们都觉得这歌手声音很甜,歌词里也满满的甜蜜。
可当她在喜欢的男人面前唱出这句约定时,突然涌上无尽的伤感。
这不是约定,是句提醒,提醒自己不要再继续刨根问底,除非不想再与窦逍走下去。
‘你我约定,一争吵很快要喊停,也说好没有秘密彼此很透明……’
原来这首歌不是纯甜,少女长大了才回味出歌词里的无奈,每个人都有过去,有些事真的没法做到完全透明。
许是为了以吻封住自己的心直口快,这个吻从一开始就是司恋主动,并不断强迫自己专心。
待到口中氧气耗尽,司恋才方觉胸口堵着的那口气被堪堪压下去。
她轻喘着埋在窦逍脖子里,糯糯道:“我们经期也是要跳舞的,只要不太剧烈,动作不太大就行。”
“那就行。”
这不是重点,窦逍还是忍不住问:“是真的要去大院那边住吗?什么时候定的啊?”
司恋如实告知:“嗯,就刚刚从单位出来前,明天开始,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滞了好半晌,窦逍大喘一口气,抚着她后脑,小心翼翼问:“就是在听内裴什么说完那些话之后?是跟我怄气、才答应的家里人?”
司恋默了好久,久到窦逍以为她是睡着了。
心里慌,嗓子紧,窦逍小心催促、又问:“是吗、宝贝?是心里还有不舒服、想……是想暂时……”
“没有!”司恋急着否认,两个字一出口,眼泪也随之涌出。
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她没有想,暂时也不行。
察觉到怀中人忽然啜泣,窦逍更慌了。
他试着后错,想欠开怀抱看看司恋的脸。
可怀中人手臂不松,反而缠的他更紧。
事到如今,窦逍更加不敢告诉司恋、他所谓的跟家里闹翻,是因为他妈究竟拿钱羞辱过谁了。
不是他还在意、仍介怀,是怕司恋知道后、因着故事里的主角进一步具象化,而被那编撰的狗血剧情刺的更深。
但有一点他真的没有任何避重就轻。
他真的不曾因为任何女人跟家里闹翻过,可倘若他妈为难司恋,即便是现在更成熟懂事的窦逍,也会毫不犹豫跟他妈当面闹翻。
没什么好的台词可说,窦逍就只能一直反复强调这点,说自己没了谁都行,就是不能没有司恋。
他越说,司恋越是心里难受,仿佛两人已然陷入不得不分手的困局。
怕她腿一直这么分开着不舒服,窦逍胸腔盛满抑制不住的心疼,吞了口气、托着司恋腿根站起身,将人抱到包间沙发上。
顺势将人搁下,总算面对面。
他吻着她满脸潮湿,反复柔声道歉,说自己不该有过去,满心满口都是自责:“若是能重来,我多希望能早点遇见你啊,可是司恋,真的对不起,我遇见你的时候就带着满身伤疤,就像那些已经发生的过去,就算用纹身遮、也只能是遮住表面,可我靠近你时心里是干干净净的,或者说、空空荡荡,后来我们相互了解,忍不住彼此靠近,再后来,包括现在,我心里就只装着你、和我们的未来、”
他抓着司恋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因着害怕失去,眼眶也有些红了,嗓音越发低磁:“司恋,感受到了吗?真的只有你,从空的,到装满了你……
对不起宝贝,我没保护好你……”
他重新拥她入怀,磨了磨牙才恢复柔情:“真的对不起,整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从我这儿出的岔头,才让那些乱七八糟的烂人有了可乘之机,伤害你、恶心你、影响我们,说到底还是怪我、才让你这么难受,可你打我、骂我,怎么着都行,能不能别……”
司恋连连摇头,哽咽打断:“我没怪你,也不想、不想……不是我主动要回家里住的,是他们担心我,才想看紧我,毕竟、毕竟我们还没结、没结婚,对不起窦逍,我也不想这么闹个没完,可能就是、就是姨妈期情绪不稳定吧,我也好怕,好怕和你分、”
“不分,不可能分、”
两个人不管是谁,一旦发觉对方即将触发关键词,就立即开口打断。
原来是家里看得紧,那就好,非常好,这方面窦逍非常理解,正是因为司恋全家人都拿她当眼珠子似的疼,才有了这样好的宝贝疙瘩。
再者,他只要确定司恋不是想离开他,就怎么都行。
心里松快了,除了亲吻,窦逍又重回本色、转而开始说些黏糊话哄人。
他恍然大悟般直拍大腿,嚓!比起深情道歉,他明明知道如何能更容易让司恋打开心结,拽特么什么文绉绉的台词啊。
“好了好了不哭了啊,不然明儿眼睛又肿了。
这也就是时机不恰当、我不得发挥,不然咱俩只要来上一炮,立马能让你心里痛快,一炮不通,就来两炮。”
“嗤~”
窦逍冷不防开黄腔,司恋果然被逗笑,红着眼、鼻头抽抽着拍打他,鼻音囔囔地嗔他不正经。
罢了,罢了,不过是纠结窦逍现在到底最爱谁。
整天揪着这种问题,要么让自己为难,要么招男人烦,还是靠时间吧,人都是会变的,就算当初再爱、当下再爱,也要看经不经得住时间考验。
再者,无论是什么样的关系,两个独立的个体碰在一起,都不能一味要求对方怎样怎样,每个人的思维方式和逻辑表达都不尽相同,对于接纳和付出的衡量尺度也并不一致,检验的同时也是磨合的过程,就像一棵小树,从生根发芽起,要经历很长一段过程才能开花,无论是精心呵护还是任其野蛮生长,栽树的人往往都不只是为了看花,还不都是为了追求结果嘛。
试问,他们的树才刚刚踏入第一个秋,她能接受就这样放弃吗?
显然是不能。
那就继续一起种树,遇到问题不敷衍不搪塞,行动胜过承诺,最终才能双向奔赴……
-
说的比唱的好听,想要彻底自我攻略,哪有那么容易。
当晚,两人回到翡翠苑后,司恋在窦逍洗澡时无事可做,就窝在床上听歌。
一不小心听到一曲梁静茹的《昨天》。
‘……虽然你现在躺在我身边,虽然你现在只对我想念,虽然你现在说爱我不变,但为何你只抽她习惯的香烟……’
抽烟,许是因为她没见过窦逍抽别的品牌的烟,司恋一下就想到了-她没收过无数次的‘冬虫夏草’黑盒。
一种莫名又强烈的第六感提醒她,窦逍抽烟,很可能和昨天的那个她有关。
【戒不掉的烟,喝不完的酒,放不下的旧爱,拿不起的新欢……】
这句非主流个性签名出自那个网瘾少年马桁,是在他们分手后改的,别的同学截屏给司恋看时,她只回了两个字——
【有病】
想当初俩人还没早恋时,马桁的个性签名好像是【我的世界很精彩,无需恋爱来填满】之类,总之标榜自己是恋爱绝缘体。
彼时,少女司恋从别人那要来他的qq时搜索一看,被他这股子杀马特的劲儿迷完了都。
虽然俩人完全没有可比性,可司恋又没谈过别的男朋友。
而今若是给他们打分,说一个零分一个百分都不夸张。
可关于念旧这点,男人貌似都有些共性——
就是对于初恋念念不忘。
比如马桁对她,窦逍对……
那个她,或许不是他的初恋,可从他的诸多反应看来,百分百入过心。
同样,少女时听过无感的歌如今再听,真是被歌词扎的瞬间爆哭。
窦逍顶着一身潮气钻进被窝时,秒发现他的宝贝疙瘩又哭湿了枕头。
心里一急,浑然忘了搞笑版的自己更得宝贝心。
又亲又哄的,两个人再次满怀凄怆地纠缠在一起。
因害怕失去,司恋相比在餐厅里主动献吻更加主动热情。
流着泪接吻,窦逍嗓子里堵满苦涩,忽然感受到司恋曾说的那种因悲壮而……
结合是结合不了了。
火热痴缠,擦枪走火。
手指下探窦逍才猛然想起时候不对。
粗喘着抽出手,窦逍有意放慢亲吻节奏,强压欲望,尝试缓缓降温。
不想,司恋竟抵着他的肩膀翻身一压,主动拿起‘制床权’。
竟不管不顾开脱。
窦逍忍到脸红脖子粗,喉结上下一滚:“停停停、不行媳妇儿、”
司恋掀开湿漉漉的眼帘:“为什么不行?你嫌脏吗?”
窦逍眉头紧锁,左手死死扣住司恋搭在自己腰线上的手腕,右肘僵硬一撑,半个人靠在床头。
坐稳后双手钳着司恋裸露的小小肩膀,窦逍满眼红丝地压抑低喘:“瞎说什么呢,你不懂,这时候做对你身体特别不好、”
啥都没干,窦逍就憋出一脑瓜子汗,他吞了口口水,将人带入怀中:“不就是暂时一多礼拜不住一块儿嘛,小别胜新婚,等他俩婚礼当晚,你就跟家里说after party玩儿通宵、不回去不就得了,到时候咱也来个洞房花烛,嗯?好不好?”
司恋大概是在情欲渐渐上头时止住的伤感悲情。
眼泪止住后人也冷静下来,便淡忘了那酸苦的歌词。
“好。”再一次,千言万语化作一字约定。
就这么骑跨抱着又聊了会儿,窦逍还是噔噔的、不见消。
他强烈申请抽根烟缓缓。
司恋毫不犹豫批准,翻身跨下:“我陪你。”
窦逍有点不敢相信:“正话还是反话?你不生气?”
司恋敛眸戚戚,轻飘飘道:“别装了窦逍,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你。”
壁灯下的美人披上睡袍,脸色潮红未消,长发凌乱披散,只微微扯了扯唇,就迷的窦逍小腹一阵发颤。
他竟然刚发现,他的小丫头已经变成一个真真切切的女人了。
气质里虽无成熟妩媚,但偶尔会渗出一丝媚态,属于在外不曾有、睡前不曾有,只在他面前才会隐隐呈现的视觉盛宴。
殊不知,司恋的变化并不是因为什么睡过之后的蜕变,是因为心里多愁,眉宇间才挂上了一丝伤感。
不怪窦逍不懂,司恋自己也是很久后才明白,为什么她和小t这样的小疯丫头即使穿上唯美汉服,能暂时装模作样走出优雅、走出端庄,却怎么都摆不出、礼仪老师简书颜那种恰似幽兰的婉约、凄楚。
因为她们从未受到过伤害,向阳的小花,总要经历些真正的风雨蹉跎,才能将弱柳扶风诠释得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