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清晨宝军的到来,自是为这本就热闹的院子、又添了一份欢笑。
还带来一坨可爱。
姑姑将院伴宝军领进屋才知,这小伙子胸襟里一直乱动的,是只团呼呼的小可爱。
抱抱被宝军叔叔藏在衣服里早就憋不住了。
待进了大屋,小家伙一闻见爸爸的气味,就立即使劲浑身解数,突破封锁它的拉链拉锁,探头出来左顾右盼,黑亮的小鼻头还一嗅一嗅的,超级可爱。
姑姑很喜欢小动物,见了就忍不住夺进怀里稀罕起来。
待窦逍单手捧着碗玉米糊糊粥迎出来、想接过冲他呜呜叫的儿子时,姑姑丝毫不肯撒手。
她自顾自撸着抱抱的头,对着抱抱,又发一招含沙射影:“叫唤啥?认出你爸了啊↗?他都不要你了你还找他嘎哈↗?再说他除了点外卖啥都不会,自己都强活,咋养活你?是不是?说,想吃虾还是排骨?姑奶奶给你做~!”
“汪!”
窦逍见姑姑实在喜欢抱抱,便由着她了。
就只揉了揉抱抱的头,笑着哄了几句,说爸爸待会儿抱抱抱。
宝军见了他逍哥,不敢太埋怨他蔫吧噔的、一个人逃出燕城的任性行为。
只委屈巴巴问了句:“逍哥,你手机丢啦?”
窦逍无意识地喝了口粥,小眼吧嚓地表示抱歉:“没有,昨儿下午还点外卖来着,后来就不知道了……”
姑姑已将抱抱撂在炕上,边往厨房走,边随口知会了句:“啊,逍逍手机啊,我看没电了,就放电视柜底下充电啦……那个、宝军儿啊,你先饿一会儿,姑给你整点儿热乎嘚~,别着急昂~”
“诶、好嘞,不是、姑,不用麻烦了。”
宝军一想,他逍哥为了躲清静,能彻底放下手机回家来散心,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心疼他逍哥三秒钟,便开始琢磨——
不行,看家里监控,逍哥跟司恋是又和好了,那这病情保不齐就又不可控了,他得给逍哥手机和新车都抓紧安上定位监控,不然再出事,都不道上哪捞他去……
家里来了客人,早饭自然而然变得隆重。
谁家大早上起来就炖鱼啊。
姑姑这儿呗。
见姑姑眨眼间就倒腾出好些食材来,宝军受宠若惊,直说别费事了,他随便吃口就得。
姑姑敞亮道:“不费事,这都现成儿嘚,头两天阳历年嘛,我怕逍逍他们突然回来来不及准备,就做出来不少硬菜冻上嘞,这不上锅一蒸就得,这叫啥,家庭版预制菜,无毒无公害!给不给力?哈哈!”
这是拿他当家人了,宝军简直热泪盈眶。
待姑姑这一桌子可以和年夜饭媲美的盆盆碗碗上桌,奶奶也已说了一缸话,主意就是劝她大孙儿去精神病院住院。
窦逍向来以他人感受优先,家人更是。
尤其奶奶这么大年纪了,他不忍叫老太太跟着他操心,想答应,可又顾虑重重。
主要是国内医院的精神科可不像国外的五星级疗养院,住的可都是大卞那样的重度精分患者……
他琢磨着借口,先是问奶奶:“奶,咱家这头地界儿这么小,那医院里上班儿的保不齐有认识我爸的,您就不怕有人知道您孙子得精神病了、挨背后笑话您?”
奶奶搂着抱抱一扬手:“奶眼瞅着就九零后啦,怕那个嗫,谁乐意说就叫他把脑瓜子套肠子里说去呗,那连屎带尿的,到时候搁水一冲就没影啦~”
这招不行,窦逍又说:“我回来其实就是想多陪陪您和我姑,这眼瞧着就快过年了,我要是去住院去了,家里不又冷清了~”
不等奶奶劝慰,姑姑又来了个常人鞭长莫及的新思路:
“艾玛冷清啥啊,你看你那会儿车祸非瞒着我和你奶,姑都没伺候着你。
这你要是能去住院,正好弥补我这缺席的遗憾!
那医院离家又这么近!姑能天天给你送饭!
早中晚不带重样儿嘚,还支持点餐!”
问东说西,窦逍最后实在没啥借口了,又说放心不下抱抱,“国内的医院又不让带宠物,这冷不丁到了陌生的环境,我都怕抱抱睡不着觉。”
奶奶和颜悦色了一早上,一下就不乐意了:“呔!你个瘪犊子,瞎说啥呢?这怎么能是陌生地方呐?这不咱家、咱!们!嘀!家嘛!哎呀我这心呐,拔凉啊~”
老太太哄孩子似的搂紧抱抱晃了晃,故意带着哭腔儿对小家伙说了几句离间的话:
“重孙儿啊,你爸不把太奶奶这儿当家,你可别跟他一样儿嘀、昂,打今儿起你就跟着太奶吧,晚上跟太奶睡炕头、昂~”
说罢,她灵活地退到炕头,抱着抱抱唱上戏了,什么‘不孝的孙子病入膏肓不认家啦啊~~~’、什么‘老天爷啊,你快把我那听话的好孙子还我吧、唉嗨哟喂~~’之类,都是歌词十分夸张的原创曲目。
直唱得窦逍哭笑不得,立马答应会尽快去住院。
奶奶一听,即刻止住歌声:“还尽快啥啊?吃完饭就去!奶陪你去!”
饭后,窦逍将宝军带来的-抱抱那些常吃常用的营养品和清洁工具都交给姑姑,怕他姑嫌麻烦,也没敢说太细,打算之后再微信联系提醒。
“抱抱,听太奶奶和姑奶奶的话。爸爸出去几天就回来~”
都交代完,他就跟要去出差似的,背起行囊就走了,没让长辈跟着折腾。
-
窦逍原以为自己会受不了公立医院的环境,住几天趁院长不注意就跑了得了。
却没承想,医院里那些个可可爱爱的病友,着实让他度过了一段非常解压的时光。
一开始他的确是不太适应的,感觉这里的磁场,比东城看守所住还压抑且怪异。
可他的排异反应当晚就得到了缓解。
那是在食堂,一个大哥注意到他是新来的,立即拉着他走到前方。
像个领导一样一敲盆,就开始隆重将他介绍给病友们:
“我讲一下奥,这位老弟姓窦、啊,很幸运,得了和咱们差不多的病。
窦老弟今天可以摆脱世俗加入咱们,就证明他即将得到一次超越自我的机会。
来吧窦老弟,和朋友们一起,放下过度思考,什么文明、教化,去他奶奶的后脚跟。
恭喜你,醒醒吧!”
(此处省略一饭盒精分言论~)
其实这大哥当时说的什么不重要,窦逍起初最佩服的是他的号召力。
窦逍本人明明两年多以前就确诊了精神病,可当食堂里的所有病友为他欢呼、欢迎他正式加入他们时。
他原本极力想要否认-自己和这些人是同类的想法,瞬间就被那些热情冲散了。
诚然,自从知道自己有病,窦逍和徐老二那帮铁瓷在一起时,明明没人拿他当个异类。
他也努力扮演着从未确诊抑郁症的、从前的那个他自己。
从未停下忙事业,也是不想与原来的正常生活脱节。
可这样强撑的角色扮演总会让他觉得很累。
尤其在跟哥们儿聚会吃喝玩乐的时候,他经常会在人群中坐立不安。
越是努力融入,越是觉得孤独。
可在这小小的食堂,当被大哥正式贴上病友标签窦逍才明白。
这里,才是真正的、没有人拿他当异类。
他在这可以不幽默,可以不温暖,可以不礼貌,甚至可以不体面。
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用异样的眼光审视他、评判他。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他越是放下外壳和这里的人接触,越觉得他们可爱。
或者说,他们很真。
疯的很真。
比如那个在食堂罩他的病友大哥,原先在外头是跑业务的,总会出入各种酒局,几次喝到不省人事断片儿。
窦逍听医护说,这大哥是亲眼看见同事喝死在谈判桌上,当时他强撑着为其安排急救、送走应酬被吓坏的客户,待一切都忙完,在那个同事的葬礼后才疯的。
差点跟着一起跳进炼人炉。
但除了那么一闹,大哥其他都很正常,平日里看着就跟好人一样。
跟窦逍一样,最大的问题也是睡不着觉,更大的问题是家暴妻子,根本控制不住。
在心里揪疼后,窦逍又听医护告诉他,说大哥每天喝药水都以为自己还在谈业务。
要有人跟他干杯才行。
那窦逍毕竟是所有患者里最正常的一个,就自然接下了这艰巨的任务。
每天早中晚都去找大哥喝一个。
这业务不白谈,连续几日,窦逍从大哥那里学了很多看似抽象、实则是升华到了一定境界的超脱思想。
犹记得大哥说:“现在人总说活在当下活在当下,其实就特么是活在裆下。
真正的活在当下,是该完全忽略过去、现在、将来这种定义!
提出珍惜现在,展望未来的孙子就特么是个孙子!
不考虑明天,才能过好今天,懂不懂、老弟?来,喝!”
每每说到激动之处,大哥都会捏着他喝药的小盅,豪情万丈地使劲往窦逍手上一撞。
窦逍怀疑他从前谈业务的时候就是这么把酒撞洒的,只为少喝点儿。
这么想着,他往往会在大哥得意的表情下,边学习正视自身,边陪着大哥一杯接一杯喝白开水。
二人喝的是白开水,吸收的可是实打实的人生哲学。
总的来说,这里每个被允许自由活动的病友,都是一本行走的哲学小课堂,说不定哪句话就会让窦逍觉得惊艳、甚至醍醐灌顶。
渐渐的,他也开始跟着他们放飞自我、胡说八道,甚至颠倒黑白。
那是一种放下所有素质、原则、格局的精神释放。
用一个病友的话来讲,他们被关在这,不是坐牢,是在修为。
就这样,窦逍每天穿梭在病友之间忙的不亦乐乎,跟这个下棋,陪那个唱戏的。
加之中医的针灸排毒助眠疗程需要整两周,窦逍就溜溜住了俩礼拜。
这可苦了咱们的小可爱抱抱了,天天跟太奶奶睡炕头睡的直上火。
加之成天见不着爸爸,小家伙终于在窦逍入院十几天后病了,差点真见着它太奶。
若不是抱抱病了,窦逍可能还在精神病院‘修为’呢。
待他紧急出院、忙活完儿子的病,宝军以为他逍哥差不多摆脱病魔,就该回去追妻去了。
可姑姑却摁着窦逍、哪儿都不让他去,就让他跟着自己到处干活儿。
今儿让他研究图纸,做个给流浪猫住的暖窝。
明儿又让他去福利院慰问,并亲手蘸二百来个糖葫芦。
没等缓过来,姑姑又让他连着三天早上,分别去医院、火车站,和批发市场免费派发暖宝宝和口罩,叫他充分领略人间疾苦。
比起在医院有吃有喝的度假,在家的这俩礼拜可他忙坏了。
成天到晚累的跟王八犊子似的,经常吃着吃着晚饭就困的不行,闭眼睛吃完。
无需奶奶拍,更用不着吃药,倒头就睡。
只不过他这磨牙的毛病还是没有根治。
姑姑每到夜里都要多次在他门口踱步,心疼的不行。
窦逍是在听说金珊出事后,才顺便得知司恋跟着祝双进组的。
一想到去医院可能会遇见,登时就觉浑身神经一紧。
是真的生理性血流加速,紧张,焦虑。
可金家那边都托到他这儿了,金珊这两年一直挺消停的,突然出事,他不能不管。
决定好要出发前,他跟他姑说自己还是特别怕碰见司恋,可又非常想她,就很纠结。
姑姑只是长叹一声,唱了句歌:“人生有许多难关要过,自古是情关最让人难受~”
转而又说:“实在没胆儿就快去快回,等准备好了再说,啥都没有你好好睡觉要紧~”
如是,窦逍在碰见司恋时,就像是复习了很久去到考场,就怕考官会出最难的那道题,结果还是让他给抽中了。
他丝毫没准备,全靠临场发挥。
那么稳定的情绪,想来就是话疗加陪疗双重疗效。
然而司恋作为考官,其实只要他能上考场就行,完全就是为他办了场开卷考试。
那么,他们两个人的小考过了,接下来就要面临家长的大考。
关于窦逍的病,司恋不打算瞒着四哥和连姐,且有一肚子话要跟父母说。
关于小助理的工作,她自知能力不足,稍微梳理了一下,就移交给了高兴那边的团队,打算尽快回家。
在得知窦逍食言了、暂时抽不开身,说不定要忙到大年二十九。
她就佯装吃醋后,倔哒倔哒回了冰城。
当列车经过山海关,司恋本就伤感,又刷到小高教官因救人民群众负伤,或将提前退役的消息。
与此同时也有好消息,就是比较重要的官媒还发布了——
伤者家属携提锦旗去重症病房探望英雄的视频片段。
媒体暂时不能宣传,但好多懂的网友都在讨论,说小高教官应该能在退役前荣获一项个人二等功。
而这些新闻报道的评论区自是一片向好,只有零星八卦恶语。
还得是专业公关团队,待司恋到了龙江地界儿,坠马事件已经被推上了话题热榜。
风向并非她一直担心的-一大堆傻缺猜测祝又又是否流产。
因着事关武警官兵,键盘侠们多少都要掂量掂量自己说的话、是否涉及侮辱军人、恶意诽谤,统统口下留德。
呼~
这关就算过去了,又又姐没塌房就行。
待她回到家,眼睛一直就没离开手机屏幕。
最让司恋觉得妙的是,关于综艺「撒野吧,朋友」的路透片段开始悄然在各大平台被一些素人号铺开。
节目组的官方账号也剪出很多带节奏的片段相继放出。
赵教官和祝又又搭档一事顺势渗透。
那滑雪场公主抱的180+大哥哥,在身份被各路网友各种扒后,基本确认指向总教官。
这个人究竟是何方侠客、到底有几何人格魅力日后再议,当下的风声就是——
不论哪届网友积攒了几个世纪的八卦因子,都不敢对这类职业肆意诟病。
这一套操作之丝滑,都让司恋以为小马温蒂是被总导演艾晴毒死的,就为人为制造这一波热度。
哦,很遗憾地提一句,司恋听窦逍说,小马温蒂被运到市中,还未及检测,就经抢救无效,永远离开了金珊。
金珊也是因为爱驹去世而大受刺激,再次抽搐且多次呕吐,多项指标急转直下,身体情况着实令人担忧。
司恋觉得,若是把近来发生的这一桩桩一件件套在狗血短剧剧情里,观众大抵会猜测金珊是故意装病示弱、以绊住她的竹马窦窦。
并斩钉截铁地猜测剧情走向为-她这个好不容易破镜重圆的女主会因误会而远走高飞。
可是现实往往比剧情更狗血。
司恋多么希望金珊是装的,多希望她并未被医生下达永远无法生育、且最乐观也就是活到45岁左右的地狱级通牒。
唉……
这种时候求神拜佛没用,还是祈祷陆军医院医术高超吧。
就像又又姐的身体,虚惊一场,毫无大碍,将来能和她的如意郎君组建家庭、欢喜一生。
而待到节目在春节期间播出,ZZ二人组毫无疑问地被网友热评超强cp感都要溢出屏幕了,根本用不着官宣,都基本能坐实两人恋情。
这一步步明摆着套牢的过程,祝又又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质疑赵寅礼——
根本就是反向执行的她那小心剪辑、注意避嫌的指令。
直说他阴险狡诈,活脱儿就是头大灰狼。
当然,这都是后话。
自古情关最难过,过来人都说只要过了这一关,往后自会所向披靡。
赵寅礼真真是在俩人恋情被动官宣后,才算重重舒了口气。
正如他打心眼儿里认定的,赵寅礼始终认为自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这身受国家保护的戎衣。
他这些年一路过关斩将、摸爬滚打,就是为了能有机会玩儿这一出处心积虑。
而比起他一步步走出茫茫林海,到现如今肩上挂上的这三颗星。
能触碰到年少时的月光于他而言,才是真的难。
难,却心甘情愿,哪怕翻山越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