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边的男人说：“黑色长卷发，皮肤很白，长相嘛，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挺美的，美得相当扎眼。个子高，身材也很好。”

    每一个特征都能跟夏熙对上号。

    果然是她。

    就像一颗石子坠进了海里，兵荒马乱般的心情在这一刻奇异地冷静了下来，凌烟闭眼，一字一顿道：“继续帮我盯着徐衍风，有情况立刻跟我汇报。”

    男人答应得爽快：“没问题。”

    挂电话前，凌烟不太放心，特别叮嘱了一句：“徐衍风那人很警惕，你们跟踪的时候千万不要被他发现了。”

    以徐衍风的脾性，若是被他知道她派人监视他，他定会厌恶极了她。她必须要小心谨慎。

    电话里的男人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证：“凌小姐放心，我们都是专业的。”

    挂断电话，凌烟没了再下楼去吃饭的心情，她靠着墙壁，仰起头无声地笑，笑着笑着，眼眶涌起一阵酸涩的滋味。

    老天真会捉弄人。

    夏熙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如果夏熙不出现，就算徐衍风不喜欢她，迫于家庭的压力，也会跟她结为夫妻，日久天长，她有信心自己终会走进他的心里。

    万一是最坏的那种结果——夏熙的孩子就是徐衍风的，那她该怎么办？

    徐衍风本就对夏熙很特殊，即便被她背叛、伤害，再见到她，他还是着了魔一般的沦陷。若是夏熙在当年离开后，为他生下了两个孩子，有了孩子作为纽带，他和夏熙注定一辈子纠缠不清。

    到那个时候，她该怎么办？

    *

    夏熙回家后跟苏瑾茹一块在厨房做饭，两个孩子已经吃过了，在客厅里玩拼图。

    外婆下午吹空调有点感冒，在房间里躺着，饭做好以后，夏熙端去外婆的房间，盯着老人家吃完，帮她抠出要吃的几种药，放进塑料小盒里，叮嘱她半小时后吃。

    年纪大了就是这样，稍不注意就头疼脑热。

    夏熙吃过饭，催促子衡和悠悠去洗澡。两个小家伙现在会自己洗澡了，但他们年纪小，难免洗不干净，所以夏熙隔三差五帮他们洗一次。

    她先给悠悠洗完，抱着她放到小床上，然后去给子衡洗。

    不像悠悠，洗澡的时候必须要在浴缸里放一堆花里胡哨的玩具，边玩边洗，小嘴巴叭叭个不停。子衡老老实实地把洗发露揉出泡沫往头上抹，夏熙则给他搓背。

    他怕痒，缩着脖子咯咯直笑。

    夏熙问他：“在新幼儿园能习惯吗？跟小朋友相处怎么样？”

    子衡把自己的头发弄成尖尖的造型，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没什么不习惯的，班里的小朋友都很喜欢我。不过，他们一到下课时间就围在我的桌子边，叽叽喳喳，有点烦。”

    夏熙扑哧笑了，在他额头上推了下：“人小鬼大。”

    “妈妈。”子衡玩着浴缸里的泡沫，长长的睫毛垂着，一副思索的模样，看着跟他这个年龄不太符合。

    “嗯？”

    夏熙起身打开花洒，调试好水温，把子衡从浴缸里抱出来，冲干净头发和身上的泡沫。

    “怎么了？叫妈妈有什么事吗？”夏熙扯下宽大的浴巾给他擦身体。

    子衡拽住浴巾一角，擦了擦眼皮上的水珠，睁开了眼睛，舔了舔嘴巴，有点纠结：“我说了你别生气。”

    夏熙一愣，随即笑道：“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

    子衡歪着头回想了一下，妈妈确实没生过他的气，反倒是他，偶尔还会闹点脾气，妈妈也没有怪他，还很温柔地哄他，跟他讲道理。

    “今天在商场里遇到的那个叔叔，他、他是我爸爸吗？”子衡小心翼翼地问，问完就打量起妈妈的脸色，怕她不高兴。

    夏熙给他擦头发的动作顿住了，浴巾包裹住他的脑袋，只露出一张小小的白白嫩嫩的脸，眼神澄澈，有试探，也有不安。不像成年人那么会隐藏情绪，小朋友的心思可以一眼看到底。

    子衡刚出生的时候，长得跟徐衍风很像，大一些，五官长开了就不怎么像了。

    他第一次有“爸爸”这个概念是在三岁多，去邻居家玩完回来，很认真地问她，别的小朋友有爸爸，他的爸爸在哪里。

    夏熙没有欺骗他说，他没有爸爸，或是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等你长大了就会回来。她当时蹲下来与他平视，耐心解释，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她和爸爸分开了，不在一起，所以只有妈妈照顾他和悠悠。

    一直到现在，子衡都没有再提起“爸爸”。

    她很惊讶，为什么子衡会认为徐衍风是他爸爸，难道是父子间神奇的感应？

    夏熙沉默地给他穿上睡衣，拿吹风机吹干头发。这个过程里她也在整理自己的思绪，该怎么跟子衡说清楚。

    她坐在矮凳上，把子衡抱进怀里，首先问出她觉得困惑的地方：“子衡为什么会觉得在商场里遇到的那个叔叔是爸爸？”

    “不是吗？”子衡低下头，“我在妈妈的手机相册里见过他。”

    夏熙：“啊？”

    她想过各种可能，唯独没想到答案会是这个。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上个月，我用你的手机玩游戏，等待下载的时候，我就看了看相册。”子衡一五一十交代，“你有个加密的相册，我试了一下，密码是你生日，里面都是那个叔叔的照片。”

    夏熙：“……”

    现在的娃是不是太聪明了？不像她小时候，笨笨的，什么都不懂。

    夏熙努嘴，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蛋，决定给他上一节名为“隐私”的课：“加密的意思就是除了自己，别人不可以看，这叫隐私。不管是我的东西，还是别人的东西，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不能擅自破解密码哦，这很不尊重人。我们要学会尊重别人的隐私，知道吗？”

    子衡乖巧点头：“哦。”

    “宝贝儿子真乖。”夏熙亲了他一口，她跟儿子和女儿说话时声音会不自觉变得嗲嗲的，“我们去睡觉觉吧，明天还要上学。”

    她把孩子抱起来，出了浴室，看一眼床上的悠悠，小屁孩趴着睡着了，手里还抱着她的小兔子毛绒玩具。

    夏熙将子衡放到另一张小床上，给他掖好被子，关了灯，留下一盏蘑菇型的小夜灯。

    她刚要离开，手就被子衡的小手抓住了。

    子衡声音很轻，怕吵醒睡着的姐姐：“妈妈，你还没告诉我，那个叔叔到底是不是我的爸爸。”

    夏熙在心底叹了一声，小孩子真不好糊弄。她在床边坐下来，想了好久，模棱两可道：“如果妈妈说不是，你会信吗？”

    子衡拉起被子盖住半张脸，露出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我知道了。”

    夏熙：“？？？”

    你知道什么了？

    子衡非常肯定地说道：“他就是我爸爸，对吧。”

    夏熙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三秒，有点生无可恋，既不想欺骗孩子，也不想让孩子知道实情，但没把握好交流的技巧，还是被他知道了。

    “那我问你，如果妈妈不想让你跟爸爸有所接触，你会怪妈妈吗？”

    “不会呀。”子衡把捂住脸的被子掀下去，小手拍了拍被子，老实说，“我一点都不想让他成为我爸爸，我不喜欢他。”

    夏熙懵了：“为什么？”

    子衡抿了抿嘴巴，表情酷酷的：“不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妈，如果你以后要给我找后爸，可以考虑下陆叔叔。干爸也行！”

    陆叔叔指的是陆明霁，在国外经常一起吃饭，他性格温和，两个小朋友很喜欢他。至于干爸，当然就是周渡了。他一个时尚美妆博主，偶尔会飞国外出差，跟两个小孩见过几次，每次都带一大堆礼物，不知不觉就俘获了他们的心。

    夏熙：“……”

    *

    翌日，下午四点，唐亦洲在徐氏集团附近的咖啡厅跟人谈事情，结束后，心血来潮拐去看徐衍风。

    前台认得他，唐家的大少爷，他们徐总的好朋友，便没有多此一举问他有没有预约，点头问候一声，直接放行。

    唐亦洲桃花眼里漾起笑，随口夸赞：“我说怎么感觉整个大厅亮堂了不少，原来是小薇又变漂亮了。”

    叫小薇的前台微微低头，唇边一抹娇羞的笑：“唐少就会取笑。”

    唐亦洲挥挥手，单手插兜，潇洒地进了电梯，直奔总裁办，象征性敲一下门，走进去，待他看清办公桌后的人，惊得下巴都掉了：“我去，徐二，你的脸这是怎么了？破相了啊。”

    徐衍风冷淡道：“你怎么来了？”

    “路过，来看看你。”唐亦洲两手撑着桌沿，边说边笑了起来，“你该不会是想开了，不在夏熙那棵树上吊死，昨晚找了女人开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