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衍风身形顿了一下,缓缓关上后座的车门,直起身看向凌烟。
她两只手拎着一只浅蓝色的包,规规矩矩摆在身前,脸上的笑带着点讨好的意味,还有几分试探,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全被徐衍风看在眼里。
这一刻,他却想起另一张脸,是夏熙,她出现在玻璃门外,厅内的灯光透出去,落在她脸上,照出明晃晃的笑意,那么热烈,让人一瞬间忽略了她亮眼的五官,只记得她的笑。
“阿风?”
他许久不说话,凌烟唇边的笑淡了些许,仍旧执着,不肯说出那句“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她从没有这么强烈地想要一束花。
“抱歉,恐怕不能送给你。”说完这句,徐衍风并没有留给她反应的时间,从车头绕到另一边,拉开驾驶室的车门。
凌烟被晾在那儿,一时接受不了,心里难过极了,连笑容都忘了收起来,就那么僵在脸上,别扭又难看。明明在笑,看着像在哭。
徐衍风启动了引擎,见凌烟仍然站在车旁,未曾挪动,只好降下副驾那边的车窗,微微偏头,淡声道:“走不走?”
凌烟如梦初醒,唇线抿得平直,握着包带的手指紧了紧,转过身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上去,看了一眼徐衍风冷硬的侧脸,抽出安全带给自己扣上。
徐衍风一言不发地踩了油门,开出停车场。
凌烟一会儿看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一会儿看面容冷峻的徐衍风,心里始终平静不下来,脑子里也充塞着各种胡思乱想。
那束别出心裁的玫瑰花到底是谁送的?
徐衍风为什么会这般珍视?
她都张口要了,他也不肯给,是因为送他玫瑰花的那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难道是之前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人送的?
好像是叫“唯爱xYF”……
她当时只看一眼就猜出了这个昵称的意思,徐衍风不会猜不到,可他竟然任由别人取一个这样暧昧的昵称,意味着什么?
凌烟的脑子都快炸了,呼吸、心跳乱得一塌糊涂,她想直接问徐衍风,可她也知道,徐衍风不愿意说的事,她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唐亦洲他们都问不出答案,何况是她?
凌烟头痛、心慌、胸闷,一路煎熬,快到家时,车速慢了下来,徐衍风将车停在凌家别墅大门外,门缓缓打开,他没往里进,手搭在方向盘上,等凌烟下车。
凌烟迟迟未动,徐衍风这才朝她瞥来一眼。
她调整着呼吸节奏,尽量平静地问:“你……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她凝着眉,紧张地看着他,害怕从他嘴里听到肯定的答案。
徐衍风从不轻易向别人袒露心迹,闻言,漫不经意地将问题抛回去:“为什么这么说?”
“没有吗?”凌烟稍稍抬起视线,透过后视镜看向被妥善安放在后座的玫瑰花,“之前在包厢里,给你打语音电话的应该是女生,送你玫瑰花的也是她吧?你要是不喜欢她,怎么会重视她送的东西。”
她自认为话说得够直白了。
徐衍风指尖敲了敲方向盘,绕开她的话题:“你该下车了。”
凌烟毫无预兆地红了眼圈,不想被他看见,快速背过身,后脑勺对着他,慌手慌脚地按开安全带的锁扣,推开车门下去,车门都忘了给他关上,跑进了别墅里。
他怎么可以喜欢上别人!
不会的,不会的,是她想多了。
凌烟不断自我催眠,却从没怀疑那个人会是夏熙。她对夏熙的认知还停留在那一晚,她在南广场等着向徐衍风表白,但徐衍风从头到尾没出现。
从那以后,她就没怎么关注夏熙的动向,觉得她再怎么纠缠都是在做无用功,徐衍风不会被她追到手。
*
徐衍风顺利到家,父母都已歇下,因着今天日子特殊,家里上下亮如白昼,他没乘电梯,上楼的动作很轻,进到自己的卧室里,随手将车钥匙放桌上。
他垂下眼帘,看着被他单手拢在怀里的玫瑰花,再不管它就要枯萎了。他带着一股形容不出的认命心情,翻箱倒柜找空余花瓶。
他平时住学校和公寓,在这边待的时间不多,东西都是家里的保姆收拾,半天找不到,他的目光落在桌上养着雪柳的那只白瓷瓶。
这瓶花也是保姆放进来的。
徐衍风把雪柳从瓶子里拿出来,没地方放,伸脚勾来垃圾桶,毫不怜惜地丢了进去,将手里的玫瑰插进花瓶。
花枝没经过打理,比花瓶高出许多,看起来有点杂乱、潦草,带着“野蛮生长”的味道。
看久了,徐衍风情不自禁地扯了下唇,这花跟夏熙挺像的,没个规矩的样子,狂野又自由,热烈又肆意,倒也挺……漂亮的。
想到夏熙,徐衍风看了眼手机,手指在两人的聊天对话框划拉几下,没刷新出消息。
他打开购票软件,输入南城到乾林,跳出来几条列车信息,根据夏熙离开的时间推测她买的是哪一趟,算出她应该到站了。
可能是还没到家,所以没给他发消息。
徐衍风将手机放下,准备去浴室洗澡,走了两步,退回来,将手机拿上,带去浴室。
*
夏熙的车就停在高铁站的停车场里,下了高铁,直接开车回家。
进门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亮着灯,她猫着腰,把包抱在怀里,轻手轻脚地换鞋、上楼,闪身溜进房间,将门轻轻关上,然后直起身,靠着门板长吐一口气。
这一晚上,跟特种兵似的,虽说没干什么,但觉得好累,精神倒是持续亢奋。她瘫倒在床上的前一秒想起自己坐过车,衣服不干净,只好滑下来坐到地毯上。
后背抵在床边,脑袋往后仰,枕在床上,两只手举着手机,给徐衍风打电话。
他说过他会接的。
拨通以后,夏熙看着天花板在心里默数,一、二、三、四……
刚数完四个数,那边接了起来,徐衍风低沉的声音在深夜里透过听筒钻进耳朵里:“喂?”
夏熙翘起唇角,把手机拿远了,揉了揉酥麻的耳朵,再重新把手机贴到耳边,突然没头没尾道:“徐衍风,你进步了。”
徐衍风:“?”
夏熙说:“四秒,你接我电话的最快记录。”
徐衍风默了默,拉回正题:“你到家了?”
“刚到。”夏熙的声音很清脆,语速却很慢,“我现在坐在房间的地毯上回想,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跑去南城又跑回来的,脑袋好晕哦,跟喝高了一样。”
徐衍风“嗯”了声,她平安到家就好。
夏熙想要说的话还没完:“好像听人说过,做完一件刺激的事情后,会有戒断反应,我这是不是就叫戒断反应?”
徐衍风:“不知道。”
夏熙手肘撑着床沿站起来,一边跟徐衍风扯闲话一边找出睡衣,走去卫生间,手机开了扬声器放盥洗台上,挽起头发,对着镜子卸妆。
洗完脸,她打开花洒调水温。
徐衍风听着她叽叽喳喳的声音,也没打断,忽然,那边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他愣了愣,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出声问:“你在做什么?”
夏熙笑了下,坦然道:“洗澡啊。”
徐衍风:“……”
她是打算让他听她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