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病倒的事是不可能瞒得住的。

    苏瑾茹知道外婆和夏熙一起去的饭店，打给夏熙的电话迟迟没人接，再打到饭店那边，便清楚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在……在哪家医院？”苏瑾茹手攥着腿上的裤子，眼前一阵阵发黑，大脑晕眩，嗡嗡作响。

    电话那边的人是琳姨，跟她说了医院的名字。

    苏瑾茹耳朵里灌了水一般，听不清楚，只得又问一遍。

    琳姨理解她的心情，叹口气，耐心地说了。

    眼泪夺眶而出，苏瑾茹捂住嘴，颤抖的嘴唇发不出声音。

    琳姨柔声安慰她：“我跟熙熙一块送老太太去的医院，医生说不严重，人醒了慢慢调理就行，就是不能再受刺激了。饭店的事，我也说不清楚，等熙熙跟你说吧。”

    苏瑾茹无力地垂下手，手机滑落到地上，她低下头，泪水啪嗒啪嗒地滴到腿上，米灰色的裤子洇出一片深色痕迹。

    夏萱一直守在她旁边，被她的样子吓到，伸出一只手搭在她肩上，焦急地问：“妈，你怎么了？外婆和姐怎么还没回来？”

    苏瑾茹泪眼朦胧，嘴里不住地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夏萱听不懂：“哪样？”

    苏瑾茹侧过身，握住她的肩膀，无助地道：“萱萱，怎么会这样？”

    夏萱白着脸，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摇头。

    *

    半小时后，苏瑾茹和夏萱赶到医院。

    外婆还在睡觉，两人没发出声音，静静地在病房里陪着她。夏悦和夏熙姐妹俩在病房外，一个坐着，一个靠墙站立。

    夏熙垂着头，散落的头发掩住她脸上的表情，谁都看不到。她一只手环着另一只手臂，身形在幽长的走廊上显得格外瘦弱。

    忽然，一阵铃声响起。

    夏熙身体颤了下，她现在有点害怕听到手机响，唯恐又是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

    她的手机放在椅子上充电，夏悦拿起来递给她。

    夏熙动作迟缓地接过来，看到是徐衍风打来的电话，眼睫抖了抖。“徐衍风”三个字将她从密闭窒闷的空间里拽离，获得一丝喘息。

    她拔掉充电宝放回去，走到一旁接听。

    “给你发了消息你怎么没回？”徐衍风嗓音清润，好似能荡涤心口淤堵的浊气。

    夏熙仰起头呼了一口气，假装无事地提了提唇，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异常的情绪波动：“手机没电了，刚用充电宝放在凳子上充电，没听到消息提醒。”

    也不算撒谎，所以说出来没有心理负担。

    “你给我发了什么？”夏熙问。

    “问你在做什么。”

    “我在……”

    夏熙刚说出两个字，护士推着推车从旁经过，敲开一扇病房门，提醒里面的病人：“305的患者，该换药了啊。”

    夏熙张着嘴，卡壳了，本能地捂住手机听筒，却是徒劳，徐衍风已经听见了。他语调微滞：“你在……医院里？你怎么了？”

    夏熙捂住眼睛，疲惫的脸上划过一丝懊恼，她应该去安全通道里接电话。喉咙梗了一下，她说：“不是我，是我外婆在住院。趁着周末有时间，我回老家看看她。”

    其他的事她没有吐露，徐衍风在国外出差，两边隔着时差和遥远的距离，他还那么忙，她不该拿这些事惹他烦心。

    徐衍风见过夏熙的外婆，是个和蔼爱笑的老太太：“这么突然，之前没听你提起过。外婆情况怎么样？严重吗？”

    “不严重，一点小毛病，刚送到医院就醒了，这会儿在睡觉。”夏熙努力扬起笑脸，尽管他那边看不到，“家里其他人都在呢，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徐衍风：“那你记得按时吃饭，有事给我电话。”

    “你也是。”

    夏熙刚说完，电话里有人在叫徐衍风，称呼他“小徐总”，大概是下属找他有事，夏熙匆匆道：“你去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空了再联系。”

    徐衍风说了一个“好”字，她立刻掐断了电话，生怕晚一秒她的声音就泄露了真实情绪。

    夏熙捋了一把头发，往回走，瞧见从病房里走出来、容颜憔悴的苏瑾茹。

    母女俩相对，夏熙整理了下思绪，事已至此，再遮遮掩掩没意义，问清楚才能早做打算。她拉着苏瑾茹的手，让她坐到夏悦身旁的塑料椅上，她则在她面前蹲下来，两只手握住她的双手，搭在她膝上，语调平和地问：“妈，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把饭店转到爸名下了？”

    苏瑾茹惊恐地摇头，一口否认：“我没有。”

    她虽然对夏成刚百般宽容，但也知晓有些事能让步，有些事不能。夏成刚平日里找她要钱接济，她都没二话，佩珊大饭店不同，就算老太太把饭店传给了她，在她心里，饭店仍然是老太太的，没她点头，她绝不可能给任何人。

    夏熙看苏瑾茹的样子不像撒谎，她也没必要撒谎，夏熙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可事实是饭店被爸转卖给了姓吴的老板。吴老板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拿走饭店，通知我们一个星期内做好交接。”

    苏瑾茹一下抓紧了她的手，拼命摇头解释：“我真的没有。佩珊大饭店是你外婆交到我手里的，我知道对她有多重要，怎么会给你爸。”

    夏悦抚了抚她的背，示意她别激动：“妈，我们都相信你。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签过协议之类的文件。”

    苏瑾茹下意识想说没有，可话到嘴边，脑中忽然闪过什么，整个人一颤，眼睛瞪得直直的，不可置信地摇头：“应该不会，不会……”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夏熙紧盯着她的脸。

    苏瑾茹看看大女儿，又看看二女儿，急得直跺脚：“不会的，不会的。”她不愿承认自己被丈夫骗了，只想推翻自己的猜测。

    夏熙闭眼，再睁开，劝苏瑾茹清醒一点：“妈，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爸在乎的只有他自己，从来没为我们考虑过。他丢下一堆烂摊子躲起来了，不顾外婆年事已高，不顾萱萱还有心脏病，也没想过你在这种境况下有多无力。”

    苏瑾茹终于哆嗦着说了出来：“除夕夜，你爸拿给我一份文件，说是买的保险，需要我签字，我当时很困，没注意看内容就签了。”

    夏熙撑着她的膝盖缓缓站了起来，那应该就是转让饭店的协议了。

    水落石出，当初觉得奇怪的地方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夏成刚总是心不在焉，为什么她阻拦妈妈喝酒他会生气，为什么他接个电话慌慌张张鬼鬼祟祟，避开所有人，走那么远，回来后脸色更差了……

    可惜当时没有深究，如今再来审判已经迟了。

    “是我的错。”苏瑾茹扼住自己的脖颈，整张脸成了酱红色，感觉呼吸困难，背部躬了下去，“都是我的错，是我弄丢了饭店，是我害了你们外婆。”

    “妈，你别这么说，做错事的人是爸。”夏悦看她这样，心疼得直掉眼泪。

    夏熙手指冰凉，那股寒意瞬间侵袭了全身，她有了一个最坏的猜测，夏成刚都把主意打到了饭店上，那么，家里的财产还剩多少？

    要知道饭店并不是那么容易拿到手的，要不然夏成刚也不会费尽心思趁着苏瑾茹头脑不清醒的时候设局。比起饭店，存款更好得手不是吗？那是他们的夫妻共同财产，他享有支配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