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徐定标见势不妙,脚底抹油,扭头就跑,那狼狈样儿就跟丧家犬似的。那三个负伤的教师,此时已累得气喘吁吁,根本没了还手之力。而李家的那些家丁,纯粹是一群乌合之众,被罗季芳追得满街乱跑,哭爹喊娘。罗季芳就像下山的猛虎,拳头快如流星,腿脚疾似疾风,把那些家丁打得屁滚尿流。
那花省三一看这情形,吓得魂飞魄散,像只惊弓之鸟,赶紧掉转马头,从西边绕了个大圈,慌慌张张地逃出南门,而后狠抽马鞭,拼命往李家赶,急着去通风报信。
这边,只剩下李文孝独自和徐鸣皋苦苦鏖战。两人已过了三十多个回合,李文孝早就左支右绌,难以招架。这会儿,罗季芳又加入了战斗,李文孝更是心慌意乱,胆都快吓破了。
只见徐鸣皋眼明手快,猛地伸手死死抓住李文孝的鞭梢,用力一拽。李文孝猝不及防,一个踉跄,整个人向前扑去。徐鸣皋趁机伸出另一只手,像铁钳一样紧紧揪住李文孝的脖领,狠狠一甩,将他重重地摔倒在地。紧接着,徐鸣皋握拳如雨,疾风骤雨般朝着李文孝砸去。
罗季芳见此良机,哪能放过?他嘴里骂着“王八羔子”,同时挥出一记重拳。这两人把李文孝当成了一块破铜烂铁,你一拳我一脚,打得那叫一个激烈,就像铁匠在铁砧上锤炼铁块一样,毫不留情。
刚开始,李文孝还能扯着嗓子拼命求饶,可到后来,只剩下喘粗气的份儿,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两人这才停了手。
随后,徐鸣皋和罗季芳昂首挺胸地上了楼,重新摆好酒菜,兄弟三人又开始举杯畅饮。就在这时,只见那保正满脸惶恐地上楼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说道:“徐大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真是义薄云天呐!只是那家伙被打得浑身是伤,奄奄一息,虽说还有一口气在,可恐怕是性命难保啊。这可怎么办哟?”
徐鸣皋一脸正气,义正词严地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男子汉大丈夫行走在这天地之间,哪能贪生怕死?我徐鸣皋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他要是死了,我自会去投案自首,绝对不会牵连无辜之人!”
保正赶忙赔着笑脸说:“小人知道徐大爷您是仁义之士,侠肝义胆,是个大英雄,刚才小人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说完,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这才小心翼翼地下楼去了。
兄弟三人又开怀畅饮了一番,让店小二把酒钱记在账上,然后大摇大摆地下了鹤阳楼,出了东门,一路上有说有笑,返回太平村去了。
且说花省三一路狂奔,回到李家庄时,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他跌跌撞撞地跑进宅子,见到李文忠,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说道:“二少爷看上了方秀才的妻子,让我伪造借券,想把他妻子纳为小妾。谁知道今天竟然被那徐八横插一脚,还和那个傻乎乎的罗呆子一起,把几位教师打得遍体鳞伤,惨不忍睹。二少爷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抵挡不住啊,现在已经危在旦夕,情况紧急得很呐!”
李文忠听了,不敢耽搁,连忙向父亲禀报,把兄弟的遭遇和被徐八欺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着急地说道:“父亲,兄弟遭了这么大的难,咱们得赶紧去救他。”
李廷梁听了,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暴跳如雷,立刻下令让全府的家丁都拿着武器,跟着大少爷赶紧去救人。
正准备出发的时候,只见前去打探消息的家丁匆匆跑回来报告:“二少爷回来了。”
原来,之前徐定标和那些家丁就像惊弓之鸟,躲在狭窄的街巷里,缩头缩脑,胆战心惊地偷偷观察。一直等到徐鸣皋他们走了,这才战战兢兢地凑过来,七手八脚地把李文孝从地上扶起来,让他瘫坐在小轿里。那三个受伤的教师也一瘸一拐地赶过来,众人围着轿子,哭丧着脸,出了南关,一路把李文孝抬回了李家。
众人手忙脚乱地把李文孝扶进屋里,只有他的妻子着急地迎上来,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床上躺着。李廷梁看到儿子被打得遍体鳞伤,血肉模糊,嘴里还吐着血,气若游丝,对徐鸣皋恨得咬牙切齿,眼睛瞪得大大的。
李文忠赶忙去安排疗伤的药,仔细查看兄弟的伤势,见他伤得虽重,但好在身体素质还行,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就嘱咐弟媳等人好好照顾,精心伺候。心里暗暗想:“虽说兄弟自己做事不地道,但那徐八也不该多管闲事。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却下这么重的手。要是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血债血偿,对不起父亲的养育之恩,也对不起兄弟的手足之情,我李家在扬州还怎么有脸待下去?”于是,他好言安慰了受伤的三位教师——他们自己也知道怎么治伤——然后就和徐定标凑在一起,绞尽脑汁地商量报仇的办法。
徐定标皱着眉头,想出个主意,说道:“扬州府的王文锦和咱们府上关系好,明天去告那徐八,给他安个为富不仁、强霸行凶的罪名。”
李文忠皱着眉头说:“这个办法倒是行,但也就是花几百两银子的事儿。这样怎么能解我心头的恨?必须得想个万无一失的办法,要了那徐八的命,才能出了我这口恶气。”
徐定标眼珠一转,说道:“徐八武艺高强,咱们这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二少爷这么能打,都在他手里吃了大亏,要是真刀真枪地跟他拼,肯定赢不了。我有个好朋友,叫一枝梅。这人虽然是个小偷,但也是个劫富济贫的侠义之人。要是只偷个千儿八百两银子,他根本不会出手,他每次偷,不是成千上万两,就是好几千两。要是碰到穷人家,还会好心留下几锭银子救济。他每次偷完,都会在墙上画一枝梅花。他犯的案子数都数不清,各个府州县都悬赏重金抓他,就算面对面碰到,也抓不住他。就因为他本事大,来无影去无踪,快得像闪电,把城墙都当平地,一天能跑好几千里。不过有一点,这人脾气怪得很。要是能把他请来帮忙,那徐鸣皋的脑袋就跟摆在咱们面前一样,手到擒来。”
李文忠听了,高兴得不行,笑着说:“既然这样,那就辛苦师爷跑一趟,一定要把他请来,事成之后,肯定重重有赏,好好感谢你。”
徐定标面露难色,说:“我这就去请。只是这人神出鬼没的,很难找,少爷您可别规定我什么时候回来。”
李文忠追问道:“他是哪里人?住在哪里?”
徐定标回答:“他是常州武进县的人,平时就在常州一带活动。”
李文忠不以为然地说:“既然在常州,有什么难找的?”
徐定标苦笑着说:“大少爷您有所不知。这一枝梅无亲无故,没老婆没孩子,也没房子没田地,孤孤单单一个人。偷来的钱都藏在深山老林里,高山峻岭上,那地方危险得很,连鸟都飞不上去。他睡觉的地方也没个准儿,有时候在客店,有时候在寺庙,或者在人家卧室的床顶上,也可能在厅堂的匾额后面。凉亭、山洞、树梢、屋脊,哪儿都能睡。记得前年有一天,他在常州城里吃完晚饭,因为天气太热,竟然跑到姑苏阊门的城头上乘凉去了。您说说,要找他容易吗?”
李文忠无奈地说:“既然这样,我不规定你回来的时间,只是拜托师爷一定把他请来。”随后,精心准备了八样厚礼,又拿出一百两银子当盘缠。第二天,徐定标辞别众人,踏上了寻找一枝梅的漫长路程,这事儿暂且不说。
再说那铁棒子伍天豹,那天在宜春院被打得很惨,和伴当逃出院子后,就口吐鲜血,走路都摇摇晃晃的。没走多远,伤口的血像泉水一样往外涌,不一会儿就没力气了,晕倒在一片松林里。
这伴当自己也伤得不轻,想背他却没力气。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一辆车经过,就把他抬到车上。然后在镇上雇了条船,心急如焚地往九龙山赶。
山上的徐庆得到消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赶紧叫喽啰兵抬来一张藤榻,和伍天熊一起匆匆忙忙地跑下山来。到了船上,小心地把伍天豹扶到榻上,喽啰兵又马不停蹄地把他抬回山寨。
伍天熊看到哥哥伤得这么重,性命垂危,急得不行,赶紧手忙脚乱地准备治疗需要的东西。徐庆着急地问一起去的头目:“你们去广陵玩,怎么会弄成这样?到底是谁把你们打成这样的?”
那伴当心有余悸,胆战心惊地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徐庆仔细看了看伍天豹的伤口,只见伤口在要害部位,情况十分危急。
伍天豹有气无力地看到徐庆,断断续续地说:“大哥,我怕是不行了,命不久矣,都怪那李文孝这个坏蛋。大哥看在咱们结拜的情分上,一定要替我报仇啊。”说完,大哭起来,伤口的血又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出来,不一会儿就断气死了,含恨而去。
徐庆和伍天熊悲痛欲绝,放声大哭,然后强忍着悲痛,为他办理后事,入殓安葬。全寨的喽啰兵都披麻戴孝,非常伤心,还请来了僧人和道士,做法事超度他的亡魂,一连做了好几天。
把伍天豹安葬好后,伍天熊气得眼睛都红了,咬着牙说要下山给哥哥报仇。徐庆耐心地劝他:“贤弟,我听说那小霸王李文孝武艺高强,心狠手辣,你可不能鲁莽行事。还是让我亲自去,看准时机,才能找到报仇的机会。你的性子太急,这么冒冒失失地去,肯定会有危险。”
伍天熊着急地问:“大哥,你到底什么时候下山报仇?”
徐庆想了想,说:“凡事都要好好计划,不能着急。再等几天,我自然会下山。”
可伍天熊年轻气盛,心里想:“这事儿哪用这么麻烦,只要我守在他家门口,等他出来,一锤子打死他,然后赶紧跑,能有什么难的?谁愿意等你去报仇!”
打定主意后,等到晚上,他怀揣着一些银子,把两柄铜锤紧紧插在腰间,头戴武生巾,身穿白绫箭衣,脚蹬薄底快靴,骑上一匹银鬃白马,趁着夜色,悄悄地下山了。
守寨门的喽啰兵看到他急匆匆的样子,问:“二大王,您这是要去哪儿?”
伍天熊随口编了个理由:“我奉哥哥的命令,下山去巡查一下。”
喽啰兵信以为真,就打开寨门,让他下山了。
第二天早上,徐庆一直没看到伍天熊出来,心里觉得不对劲,就去他房间查看。只见房间里空无一人,又问了伺候他的喽啰兵。喽啰兵说:“二大王昨晚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徐庆又问看守山寨的头目:“二大王下山了吗?”
没过多久,守寨的头目匆匆跑来回报:“二大王昨晚下山巡查,到现在还没回来。”
徐庆听了,大惊失色,心里想他肯定是去扬州报仇了,这肯定会惹出大祸。于是把山寨的事务交给一个姓宋的头目管理,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一定要守好山寨,不能擅自下山打劫,要是有人违抗命令,一定严惩不贷,按军法处置。自己也收拾好行装,打扮成武生的样子,带上弓箭,挂上单刀,飞快地离开九龙山,迈开大步,像风一样朝着扬州跑去,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徐庆脚程很快,一天能跑三百里,没过几天,就到了扬州。进城后,直接去了宜春院。张妈妈笑着迎接,殷勤地问了名字,恭敬地送上香茶。徐庆心急如焚,开门见山地说起伍天豹的事,着急地打听李文孝的消息。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功报仇,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