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阎苍坐在椅子上猛拍桌子,自己的手下被赵家射死在六里地之外,这还是昨天黄昏两个士卒没有回来,他派人前去寻找才发现二人的尸体已经凉透了,只留下几支赵家的羽箭。
上面所刻的标记更是一种毫不掩饰地嘲讽。
‘英!’字!
杨邺看着手中的这支刻着一个‘英’字的羽箭,这是赵家的羽箭没错。但是据他的了解赵家可没有名字中带英的,尤其是阎苍所说的两位赵家小姐,今天他去找人求证。说是赵家原本是一位小姐,近日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大小姐,因此才出城去找赵山一家团聚。
这是讽刺,更是挑衅。
阎苍说得没有错,这一切都是赵家演的一出戏罢了,为了掩护那位赵家大小姐出城,而对方的身份现在看来十分可笑。
逃跑的阳子英,一个身份是晋国细作的女人,竟然是秦国右将军的女儿!
他知道这个消息如果传出去,整个朝堂都要被这个消息给震住,这已经无异于一场大地震。如果皇帝真的追究的话,那么整个秦国军队体系都会遭受重创。
“这事只能到此为止了,元珣,是我对不起你们。”
杨邺的语气有些伤感,他看得出阎苍的愤怒和他不一样,更多的是因为手下两个士卒被杀而感到气愤。
阎苍或许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一时多疑派人跟着查探,却是没有想到直接迎来对方疯狂的报复,更为关键的是那赵家大小姐很显然就是逃走的晋国奸细阳子英。
要不然怎么说,有背景的妖怪都能活下来呢,即使是细作也一样。
“那两个士卒的家里你如何安排的。”
“每家给了十钱银子的安家费,布两匹,毕竟是因为我大意的缘故,不能让他们太吃亏。”
阎苍给的费用,已经是战时士兵阵亡才有的标准,但是阎苍始终认为是自己疏忽大意才害死那两个士卒,因此并没有吝啬。
“这样,我以府衙的名义给他们家里人找份工作,以后的生活也能有个保障。”
“谢谢杨兄了。”
杨邺的行为更多的是为了安抚阎苍,起码这个句话之后阎苍的情绪看上去已经稳定不少。
“城门的检查要不要停止,毕竟...人也跑了,今后若想再抓也困难。”
以目前那位赵将军展现出来的态度,就算今后阳子英再犯错只要没有明面上的证据直接将其钉死,恐怕也会出手保下来。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个时代的刑法对于上层人物还是比较宽松的。
“再坚持一天吧,我会把这件事汇报给丞相,看看他那边有什么回应,若是不再追究,那么就结束这场闹剧吧。”
杨邺没有想到好好的一桩案子现在办成了这个样子,或者说从阳子英在牛棕手下逃走那一刻开始,这件案子就已经结束了。想到这里,杨邺觉得对牛棕的惩罚力度还不够,本来只是罚俸三月,现在却是要将其放到下面好好反思一下了。
“丞相那里...应该会有想法,毕竟还是牵扯到国家机密,赵家想要这样蒙混过去,那么未来那位老爷子死后,想要继承位置却是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杨邺对王邯比较了解,虽然是丞相,很多时候要一碗水端平,尤其是对于武将集团都是能拉拢尽量拉拢,但是要知道更为严厉的《新秦法》可是这位主持修着的,在一些涉及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王邯还是表现出公事公办的态度。
赵家只要不是蠢货,在接到王邯的问询之后必然会给出一个‘合适’的结果。
在这之前拓赞作乱的时候就因为证据不足放弃了对五军护卫军的调查,现在又出了一个阳子英事件。五位将军不可能蠢到以为朝廷依旧会选择轻拿轻放,只是不管最后的结果肯定不会牵扯到阳子英身上,这件事到此也是进入最后的尾声了。
“元珣,你似乎并没有征集家兵?”
结束了这个话题,杨邺问到了一个十分私密的问题。所谓的家兵,实际就是各个家族私兵。
这是时代之下朝廷和各个家族之间默认存在的规则,大部分世家豪族明面上的家兵数量都不会超过五百,但是实际上的数量却是十分惊人的。
就像是之前汉水太守张闲作乱一事,除了被裹挟的朝廷军队,自己的私人武装就达到了几千之数。
要是没有这股庞大的家兵,他哪里来的实力裹挟整个汉水一带的秦军,要知道即使是张家经营汉水一线数十年,但是也总有几个和张家不是一条心的掌权者。
就算是杨邺家是读书世家,但是家中也是有不少的家兵,这不仅是为了保护家人的安全,更重要的是给同宗同族同乡的亲戚们一个出头的机会。
在在这个时代,同乡之谊是十分重要的。很多场合在人做出选择的时候,我俩是同乡,我和你家谁谁谁认识,都有可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各个家族的私兵,多数都是招募老家的百姓,这些人跟你同姓,家里谁谁谁跟你也有亲戚关系,你给了他们上升的道路,自然能成为和你一条心的存在。
阎苍派遣手下的士卒跟踪赵家车队这件事,让杨邺反应了过来。阎苍手中并没有一支独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在这个时代显得有些另类。
“这...”
阎苍当然明白杨邺的意思,这件事还真不是他那前世穿越者人人平等,公平公正的心思在作祟。
其实阎家也有一些私兵,只是人数不多,只剩下十多人,其中一半是原来父兄招募留下来的士卒,还有一半是几位徒弟对他的‘孝顺’。但是这二十人基本都是为他家里看家护院,他手下真正能用的私兵并没有多少。
是阎苍不愿意招收家兵吗?其实并不是,而是他阎家现在根本招募不到私兵。
这件事的原因还是出在他的父辈和兄长身上,原先他父亲担任都尉的时候,几乎将老家村里一半的青壮都招到了自己手下,光是身上有军队公职的就占了一百多,还有自己的私兵近两百多人。
在这个时代五六十户人家都能被称为一个村,老阎带着全村升官发财的想法自然得到了村里所有人的支持。
再然后就是江州之战,不仅是阎苍的父亲兄长,从阎家村招募来的青壮几乎都折损在里面。阎苍没有去过老家,但是在他想来整个阎家村应该是恨死他们阎家了,因此他没有提出过回村招兵的想法。
杨邺听了阎苍的话,反而是大笑道:“哈哈哈~元珣此刻反而才像个刚初出茅庐的新人,并不知道这其中真正的关键问题。”
杨邺看到阎苍露出思索的神色,知道对方在自己的提醒下可能已经有了头绪,没有丝毫隐藏直接说道:“已经过了八年了,新一代的年轻人已经成长了起来,只能和土地打交道的他们,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呢?乱世之中,只有掌握力量才能够活下去,什么深仇大恨都不算什么。更何况他们只有你阎家一条上升的路子...”
离开杨邺的府邸,其所说的话一直回绕在阎苍耳边。
自江州之战之后,已经整整八年了,哪怕是他自己,在重新踏上这条道路之后,也不再会梦见过往的一切,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走在了一条正确的道路,让一切愧疚得到平息,但是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逃避的手段呢?
父亲阎袭虽然当年几乎带走了村子里所有的青壮,但是只限于十六岁到四十岁之间的男子。而这个年龄段的男子多数应该都是刚成亲或者已经成亲的,他们都有子嗣,还有那些未成年的孩子,应该都已经长大了。
自己回村再带一些出来?
说实话阎苍有些心动,如今他的收入已经颇为稳定,封家和傅家两边发力,给他每月带来的银钱利益十分可观,而且在有了自己的土地之后,他也有了足够的粮草来培养一支属于自己的武装势力。
杨邺说的话很对,乱世之中只有实力才是王道,没有出路的阎家村就真的比当年阎袭带着举村吃公饭的时候过的好吗?那些心中的怨恨恐怕早就被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给磨没了。
阎苍认为现在时机应该是真的成熟了,若是之前他还奢望通过晋升来获得执掌军队,增加手中的力量。那么现在经过‘阳子英’这件事情之后,他已经彻底死心了。
只有豢养家兵,自己培养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才是最正确的方法。就像是他收徒弟的举动一样,何尝不是给自己打造一个势力圈子呢?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阎苍并没有直接选择回乡募兵,而是先派遣徒弟傅怀回去打探一番。阎家村所在的万昌县离保定城并不算太远,仅仅一天时间阎苍就得到了傅怀带回来的反馈。
阎家村并没有没落,反而壮大了不少,接连合并了周围的几个小村落,现在的阎家村是整个万昌县数一数二的村子,总户口数已经达到了两百户。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阎家村出了一个十分厉害的人,这个人叫做阎安,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人应该算是阎苍五叔的拜把兄弟的母亲的弟弟的儿子。
这阎安不过十八岁出头,但是在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了非凡的能力,尤其是对于时机的嗅觉非常灵敏。他先是响应朝廷的政策种植桑田,卖丝使自家快速富裕了起来,然后又带着整个村子一起致富。
后来娶了邻村村长的女儿,两个村子在他的手中很快进行了合并,壮大之后又相继以利益的方式吞并了周围的几个村落。
可以说这个阎安在整个万昌县地区都是一个名人,对方所管理的阎家村的蚕丝生意,是万昌县经济支柱之一。
“这...阎家村人人富裕,恐怕很难招募到愿意出来参军的人。”
阎苍对傅怀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能够有自己的产业,不愁吃喝,阎家村的人又怎么可能愿意出来把脑袋别在腰上活着。
“师父,这个阎家村是成也为桑败也为桑。阎家村的确靠着种桑发展了起来,但是阎家村因为家家种桑,没有了种地的农田,粮食自然不能自给自足,都是通过和其他村子买得来的。若是阎家村只是一个小村子,肯定不会有什么麻烦,但是关键在于,阎家村的规模已经达到了乡镇一级,阎安想要带着阎家村升级为乡从而提升待遇,遭到了万昌县县令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