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哭灵着实是件耗费体力的事儿。

    待嬿婉那股伤心劲儿过去后，天色刚擦黑，她便觉着累了。

    她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虽说疲惫，可这般痛快地哭了一场，她心里反倒舒畅了许多。

    也真是奇了怪了，她怎的还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等她回过神来，抬眸便瞧见了皇上那副难以言喻的表情。嬿婉吸了吸鼻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干的傻事。

    她忙低下头，有些羞涩地避开皇上的视线，哼，看什么看，哭灵若是不哭，岂不是不合群？

    她越想越觉得有理，很快便将心中那丝羞涩抛诸脑后。

    时间过得飞快，听着嘉嫔儿子那响亮的哭声，嬿婉心里倒是对嘉嫔有些佩服。

    瞧瞧人家把孩子教导得多么乖巧，怪不得是贵子呢。

    除了璟瑟，就属他的哭声最为响亮。

    可惜，这贵子也很快就要失去母亲了。她方才瞧见嘉嫔一脸病容，整个人消瘦得厉害，哪里还有往昔的美艳模样。

    整个人脸上瘦得肉都快挂不住了。

    听说玫妃以牙还牙，也给她用了朱砂，看来这宫里还是皇上最厉害。

    他若是想要整治一个人，当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嘉嫔身边的那个医女不就没察觉出来吗？

    这样的手段，可不是玫妃能做到的。

    朱砂案中嘉嫔的手段估计是吓到了皇上，这才让他对这位嘉嫔一直耿耿于怀，明明可以杀了她，却要让她一点点地死去。

    嬿婉总觉得皇上能答应她守身如玉，就是被这宫里的女人给吓破了胆。

    这后宫里的女人手段太过狠辣，让皇上有了心理阴影，要么就谁都不信任，要么就只信任一人。

    两个极端，皇上如今显然是后者。

    若是如此，她得时不时地吓吓皇上，不能让他忘却了以前的恐惧才行。

    前方正对着皇后棺木装深情的皇上，忽然感觉浑身一阵发冷。

    他脸上带着沉痛之色，转身阴沉沉地看着哭灵的众人，眼神中满是悲痛与阴郁。

    凡是对上他眼神的人，都惶恐地低下头，不敢多看他一眼。

    如懿能清晰地感受到皇上的眼神如刀锋般扫过，刺得她不敢有丝毫异动。

    她心中也有些惧怕，上辈子皇上在孝贤皇后离世后，因悲痛而做出了许多出格之事。

    不仅斥责了纯贵妃和两个皇子，更是吓得大阿哥郁郁而终，朝堂上也贬斥了不少大臣。

    她心里有一肚子的委屈想向皇上倾诉，这次她愿意主动给皇上一个台阶下，若是两人能借此和好如初，那自然是最好。

    可如今皇上显然已不再是她记忆中的少年郎了，难保他不会在灵堂发作，此时如懿反倒知晓要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了。

    如懿还是了解皇上的，随着时间越来越晚，皇上看着众人的眼神越发凌厉，最后停留在了大阿哥永璜和三阿哥永璋身上。

    上一世皇上发作大阿哥和三阿哥的画面，开始在如懿眼前重现，只不过少了纯妃所生的六阿哥。

    皇上走近大阿哥身前，居高临下地冷声问道：

    “永璜，你嫡母去了，你为何一滴眼泪也没有？”

    大阿哥如今已十七岁，身为皇家子弟本就早熟，自从得知皇后逝去的消息后，他心中便升起了成为太子的野心。

    皇后的嫡子早已身亡，他身为长子，虽不是嫡出，可当年继位的皇阿玛也并非嫡出啊。

    纯妃在他看来不得宠，且纯妃有自己的儿子，永璜很是讨厌纯妃的偏心，他心里还想着回头找找令贵妃，看看是否能搭上关系。

    毕竟还年轻，心中存了这些小心思，本就与皇后没什么感情，哭不出来也属正常。

    此刻被皇上当众质问，他脸色一白，忙请罪道：

    “儿臣是想着皇阿玛过于哀伤，儿臣还得替皇阿玛多操持皇额娘的丧礼，不敢过于悲痛伤身，以免误了差事。”

    此话一出，纯妃脸色骤变，心中暗叫不好，这大阿哥的话看似恭敬，实则是将自己摆在了皇太子的位置上了吧？

    她有些担忧地看了眼三阿哥，生怕他也触怒了皇上。

    如今这宫中事务乃是令贵妃掌管，虽然皇上也给大阿哥安排了差事，可大阿哥如此说，岂不是惹了令贵妃不满？

    嬿婉倒没有那么小气，但听了大阿哥的话，也知道这人是个蠢货。

    大阿哥虽是长子，可皇上明明白白地表明了想要嫡子继位。

    皇上如今才三十多岁，这大阿哥可真是心急啊。

    此时无人敢说话，三阿哥已九岁，来之前纯妃就已叮嘱过他，可惜这三阿哥天生就愚笨，直愣愣地跪着，却是没有哭，这会儿在一旁也是大气都不敢出。

    皇上眼神中露出一抹冷笑：

    “你这时候倒是关心起朕来了，不孝之子！”

    他大步走上前，照着永璜狠狠抽了一耳光，将大阿哥打得身子歪倒，众人纷纷出言：

    “请皇上息怒啊。”

    皇上又转头问三阿哥永璋：

    “你呢，你嫡母去了，你为何不哭？”

    三阿哥有些惊慌地看着纯妃，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见此情景，纯妃忙出声请罪：

    “皇上，永璋是因为嫡母过世太过惊慌，这才不知所措，他绝无不敬皇后之意，请皇上明察啊。”

    皇上眼神冰冷地瞧了眼纯妃，不解气地又甩了三阿哥一个耳光，这下倒好，兄弟俩一人一个耳光，谁也跑不了。

    他脸上带着怒意，大声呵斥道：

    “孝贤皇后是你们的嫡母，如今崩逝，你们不悲不痛，还借着替朕分忧之名，图谋不轨，内争外斗，朕怎么会有你们这样不忠不孝的儿子！”

    两个皇子被皇上这一顿训斥，吓得不轻，磕头请罪道：

    “求皇阿玛息怒，儿臣不敢。”

    纯妃心中害怕极了，大阿哥不过是她的养子，她心里还是心疼自己的三阿哥被皇上迁怒，她膝行两步，声音颤抖地请罪：

    “皇上，永璋一心记挂着皇阿玛，没有其他意图啊皇上……”

    皇上脸上满是怒意，指着纯妃，劈头盖脸地训斥道：

    “纯妃，你已有了永璋，朕将永璜交给你抚养，你就是替朕养出这样的孩子来，这治丧的日子，永璜以长子自居，自命不凡，这些朕都看在眼里。”

    皇上冷冷扫过众人，余怒未消道：

    “便是有你这样的额娘，才教出了谋夺太子之位的孩子，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什么心思，纯妃，朕明确地告诉你，永璜言行悖乱，永璋毫无人子之道，永珹乃玉氏贡女之子，他们三人绝不可能继承朕的大统！”

    三位皇子猝不及防地被踢出了皇位继承者的行列。

    尤其是四阿哥永珹，才五岁，都不大明白皇上的话是什么意思。

    嘉嫔听了身子一软，本就是拖着病体来参加皇后的丧仪，没想到又听到皇上直接断了儿子继承大统的可能，一惊之下，竟然昏死过去了。

    纯妃也害怕不已，被皇上当众斥责，还直接否定了儿子继承大统的可能，她惊吓之余，也跟着晕了过去。

    两位妃嫔都晕了过去，其余人都不敢再求情，尤其是如懿，她如今和纯妃没有半点交情，何必还像前世一般为她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