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么个一次性调用……”
公开性的信息,并不难获取。
它们有的如常识一般,摆在明面上;有的则流转在认知体们的谈吐之间,随处可闻。
这对陈牧舟来说,简直就是被丢在地上,唾手可得的情报,
毕竟,胧城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鲜和未知的,捡到的任何只言片字,都是有价值的收获。
更何况陈牧舟还目的性极强的四处凑哄,自然颇有收获。
流通在认知体之间的道具,竟然是对司主权柄力量的一次调用。
比如失效的‘拟作成’道具,它竟然是拟形司主开放的调用力量,
拟形权柄都无了,这些调用自然会失效。
让陈牧舟一言难尽的,是‘一次性调用’的这个形式。
它本质上是从司主手里勾兑出来的支票,得到这个调用的认知体,通过司主提供的媒介,发起调用申请,取得司主同意,激活调用……效果类似于得到司主级的一次出手。
有点呼叫火力支援的意思。
陈牧舟很快看透了其中的门道。
这玩意显然对司主有约束力,因为是司主决定自己的调用给谁用,无论是永久的,还是一次性的。
那谁能保证,司主发出去的每个‘一次性调用’都奏效,必被执行呢?
除了协议,陈牧舟还真想不到第二个,他甚至发现了佐证:
在这些认知体的交易中,他看到了一些蠕动如小蛇般的肉须,那是……司脔的一次性调用。
司脔给出的调用,只有两个去处,一个给了他,另一个给了协议。
她甚至不是胧城的会员。
这种‘道具’的直接来源显然不是司脔。
结合蓝图,产出这种‘一次性调用’并不是难事,甚至在陈牧舟看来,这种调用过于简单粗暴,甚至有点‘Low’。
它本质上和‘五号种子’是同一个东西,
只不过后者,集各种调用嵌合于一身,有完整框架支持,是陈牧舟精心打造的一个体系。
“不过话说回来,能把这玩意想成可流通的‘商品’,也是有点东西……”
陈牧舟四顾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嵌合过的一次性调用,这让他有些意外,便将此事记在心里,打算深度了解一下。
而眼下,他的主要任务还是和司脔一道,粗过一遍胧城的信息,了解这些认知体的生态,搞清楚协议在酝酿什么。
胧城内显然存在某种安全机制。
逛到现在,陈牧舟并没有发现有什么认知体打起来,或者强大的认知体把弱小的给当源质吸收了的事情发生。
这放在争斗不断的繁盛界,多少有点反直觉。
这些认知体并不担心自己被突然攻击。
当然,城里还是有差异和阶层存在的,陈牧舟注意到,作为最低准入门槛的源质领主,是城里的最下层,充斥在城内的各个角落,犹如人类世界的贱民。
于是,他很快发现了从司、代行者、源质领主这条从高到低的歧视链。
“特么的不能学点好的……”
陈牧舟无语的啧了一声,他灵机一动,开始从不同位阶出发,观察这些认知体的行为。
有目的的换了视角后,他很快就有了有趣的发现:
被源质领主们挂在嘴边的,是‘信息级数’和‘能量级数’这两个概念,这似乎是它们完成‘杀三’后,‘进一’之前的一个硬性需求。
一个门槛。
本质上是需要源质领主掌握的异化信息和能量,达到一个量级。
陈牧舟对此并不陌生。
从源体开始,异化者便没有新能力入手,有的只是对已有能力的强化与精修,
而代行者们讨论的除了这两个概念外,还会不断的提及‘掌控’这个概念,这显然是属于代行者的那个门槛。
陈牧舟几乎在瞬间,就想到了沈语棠在与疼月对抗时,声称自己突破了什么‘瓶颈’的事情。
疼月的一次认知扭曲覆盖,沈语棠需要重复千万次修正,而两人的对抗又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他当时心疼沈语棠像工厂里的‘打螺丝女工’,在她自称突破瓶颈后,他还感慨过‘重复是一种力量’。
基于此,陈牧舟大概明白了代行者们所言的‘掌控’为何物了。
至于从司们讨论的,那自然是喜闻乐见的异化方向了,
当然,从司们的门槛,显然不只是异化方向,要成为司主,他们还得等蓝图有坑。
“嘶……”
一通观察下来,陈牧舟感觉自己大抵能将上位等阶的晋升逻辑给串起来了。
一个异化者进入上位等阶,先在使徒级积累足量的异化能力,在源体级稳固这些能力,又在源质领主级、代行者级,从信息和能量两方面继续强化,
信息级数决定了这些能力的理解深度,能量级数决定了这些能力的强度,而‘掌控’,决定了这些能力的熟练度。
到了从司,便是异化者将这一切吃透嚼烂后,以之前的层层准备为基础,无中生有,拿出自己的东西了。
这就像是一场大考,一场海选。
因为终点席位,只有1024个。
“繁盛界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将这些信息一串,陈牧舟一阵恍惚,忽然有种在胧城开个‘辅导班’的冲动。
同时,他又有了一些新的明悟:
胧城的认知体们讨论的,是认知侧的晋升之道。
它们要付出努力和时间,再加上不可或缺的运气,才有那么一丝抵达终点的可能。
很刻意的晋升途径。
在这些认知体的讨论中,除了那条位阶歧视链之外,它们对无知体的鄙夷,充斥在言语内外,仿佛是一个越不过的话题。
在认知体们眼中,
无知体就是‘泛滥低劣’的代名词,它们不配与认知体相对,
因为它们几乎所有的力量都来自认知侧的丢弃与坠落——无知体没有进阶策略,也就无所谓努力,开始即终点。
陈牧舟对此并不认可。
他不否定认知体的骄傲,但他更尊重事实,茫茫繁盛界,反倒是被认知体们看不起的无知体,占据了主导地位。
就连协议也曾说过,无知权柄的数量明显多于认知权柄,认知权柄一直在不断坠落,
此消彼长,似乎能看到结局。
而无知体们什么都不需要做,便可以坐享其成,这或许才是无知侧最可怕的地方。
所以在陈牧舟这个局外人看来,胧城的存在,不排除认知体们抱团取暖的意图。
它们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陈牧舟还发现,它们对人类文明的刻板复刻,已经有了‘群体合作’的影子,
但人类文明之所以成为人类文明,除了‘群体合作’之外,还有一个更关键的‘社会分工’。
这也是陈牧舟一眼违和的原因。
接下来的时间,他跟着司脔去城内其他地方转了转,观感大差不差,基本没有跳出他分析出来的框架。
只可惜,在公开免费的信息中,与协议和其他司主相关的情报少之又少,
直到司脔带他来到一片名为‘珍享俱乐部’的区域,陈牧舟才感受到了协议‘憋大招’的氛围。
胧城又被认知体们称为‘珍享之城’,这个俱乐部也是得名于此。
这里有一些更前沿的信息,不过都不是免费的,司脔之前来时,已经用‘凛’的遗产打点过了。
在这里活动的认知体,基本都是从司级,
刚来的这里的一瞬间,陈牧舟以为自己回到了人类世界,只因为在这里活动的,都是各色型男靓女,
可他感觉不到一丝亲切,反倒有些脊背发凉:
这里的从司和‘凛’一样,人手一块人源质,是认知体中的‘高富帅’和‘白富美’,
所以,它们整这么一个‘俱乐部’,倒也显得很合理。
一想到这些俊男靓女背后,是各种不可名状的繁盛实体,而每一块人源质,至少出自一位人使,陈牧舟就感觉细思极恐。
北方帝国与繁盛界的联系,比他想象的要密切。
陈牧舟继续往‘人堆’里凑,不动声色的汲取着碎片化的信息。
于是,从这些认知体口中,他第一次真切感觉到了司脔在繁盛界的名声,以及认知体们对她的态度。
在这些养尊处优的认知体纨绔口中,跟司脔相关的事情,显然是某种不可多得的谈资,
只一会的功夫,他就听到了不止一个‘司脔笑话’,
那是对司脔的极尽轻蔑与嘲弄,没有一句好话。
甚至‘珍享之城’这个名字,本身就蕴藏着对司脔的极大恶意。
“珍享之城”,其字面意思是‘珍美独享之城’,表面上看起来贴合胧城会员邀请制那一套,一些认知体集合起来,圈地自萌,珍美独享。
而在神州语中,‘珍美独享’,又被称作‘禁脔’。
陈牧舟听得上火,反倒是司脔拉着他的手,制住了他的冲动,反过来安慰道,
“公子,妾身不在意这些。”
司脔无所谓道,“妾身早已习惯了。”
“……”
陈牧舟神情怔怔,一时间想了很多。
协议就像是一条锁链,套住了司脔这只大猫,但司脔的反应,让他想到了《侏罗纪公园》里的一句名言,
“生命总会找到出路。”
她适应了现状。
没有怨言,没有牢骚,没有恼恨,她过着她的日子,走着她的道,固执而认真的活着。
这或许是她性格的成因,她不恃娇,不扬媚,遒韧如猛兽,接受一切,只靠自己。
“脔脔……”
陈牧舟突然很庆幸自己介入了司脔的生活,哪怕费尽心机和手段。
他回握住司脔的手,突然咧嘴笑道,“公子问你个有意思的事情。”
“什么?”
司脔挑眉。
“你猜,它们还能笑多久?”
陈牧舟抬头看了眼天际,随即微微眯起眼睛。
“?”
司脔满是不解。
“笑不了多久啦。”
陈牧舟给出答案,拉着司脔走向俱乐部深处。
俱乐部中,像司脔和陈牧舟这样,一女一男的搭配还有不少,有的甚至是一女多男,
女为主,男为仆。
这是从司们的现状。
因为……男性从司到了三阶,便到头了,异化方向对它们来说没有意义,它们可以通过源质继续强化下去,但权柄永远不会降临。
源质到权柄,是真正的质变,是无法通过堆量企及的,
所以,它们在本系再无所进之后,通常会在女性从司中择一潜力股,助其进阶,从而作为从凤之臣,在新异化方向诞生后,获得更多的源质资源倾斜,继续把量堆下去。
当然,也有扎堆在一起的男性从司。
它们有的或许是没有找到那一支对上眼的潜力股,有的,则是一些固执的打算继续晋升的另类认知体,抱团取暖,寻找突破性别限制的办法。
“……有趣的生态。”
陈牧舟啧了一声。
令他意外的是,在这一堆男性从司中,竟然没有一个脔系从司。
他知道司脔是广撒网的,脔系不应该如此冷清。
一问司脔,他尴尬的笑了。
繁盛界的脔系认知体,死的死,坠落的坠落,不少还是出自陈牧舟的手笔,比如李泽阳和那只茧虫等,
羊咩咩那次,几乎把脔系认知体打包送到了无知侧,
由于司脔本身就在繁盛界不受待见,她无力重整旧摊子,便把注意力放在了隔离带的人类异化者身上。
于是便有了批量脔使的诞生。
所以从那时起,她的认知系从司,只会从人类异化者中诞生。
当然,她身边也不是没有从司级,比如那只灰色巨鸟就是从司,但那是她的熔铸体,是覆层的一部分,和行走体差不多。
只可惜,她的广撒网太过简单粗暴,以至于她在人类异化者中也没有讨到好。
之后,两人正式接触,那就是陈牧舟熟悉的展开了。
了解了这些,陈牧舟紧了紧了司脔的手。
这只‘大猫’的铲屎官,他当定了。
她闭门造车,不得章法,做了不知多少错事,
站在她的立场看,她或许没什么错,她只是在适应,只是在努力的活出自己的道路,
陈牧舟自不会教她什么对错,也不会按着她的头,迫使她为错误买单,给她修正出正确的道路,
他要做的,只是让她看到更多的选择。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
生命会自己找到出路,而认知体懂得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