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4年，欧洲，德国边境，血统科学研究院。

    “这一批的质量怎样？”

    光线明亮的白色房间内，男人高高在上，隔着透明的玻璃罩，注视着下方一整层众多的忙碌的研究人员。

    每隔10米，就有着一个金属椅，一个个表情麻木的小孩被牢牢束缚在金属椅上，身体连接着一根根半透明的细管，却仿佛早已习惯，毫不挣扎。

    研究人员不停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调整记录着检测到的身体情况，控制药物剂量。

    “嗯……非常抱歉，艾尔多利亚大人，Imc细胞始终存在着稀薄限制，哪怕这一批已经改良了基因，还是只能通过注入Imc细胞暂时提升血统。”男人身边，穿着白色大褂的研究人员语气有些怯怯地道。

    所谓“稀薄限制”，指的是血统的纯度越来越低，因为这份力量是从Forsaken的身上窃取而来，人体本身就不是最适合Imc细胞的容器，就算圣纹者之间繁殖后代，A与A也不可能造出S，最多只是同样的A-。

    就像滴入水缸的墨汁，哪怕再怎么用相同沾染墨汁的水缸混合，也只会越来越稀薄。

    血科院正是为此而存在。

    按照这种发展速度，支配世界的最高层的圣纹神首虽然可以永生，但其余的圣纹者会逐渐血统变得稀薄，最终与常人无异。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属于圣纹者的“集团”，如果仅仅只是“12神首”，随着各种高科技化武器的发展，神首对于大国和世界的支配力会越来越低。

    源质根本不足以让所有圣纹者永生，只是提供给12神首就已经够呛，这样下去，其它圣纹者都会消失，最终只剩下12神首。

    “也就是说……实验失败了？”男人忽然轻微地“哼”了一声，眯着的双眼缓缓睁开，双瞳之中，宛如熔岩般流动着绚丽的金色。

    “直接注入Forsaken血液提升血统的研究进展如何？”

    “还是不行……”研究员摇摇头。

    其实提升血统，制造高血统圣纹者，理论上最好的方法是注入Forsaken的血，但那些怪物的血带着强酸高温，堪比将熔岩注射入身体，根本就是找死，光是剧痛就会杀死人。

    血科院固然有过这方面的研究，事实上，血科院创立之初，就试图将Forsaken的力量完全掌握到人类的手中。

    据古老的神首说，的确应该存在这样的方法。

    6600万年前，最早的圣纹者，谲夜·伽璃斯伽正是以这种方式以人类之躯获得堪比Forsaken的力量，最终与Forsaken五大君主之一的Lethe接触，引发灭世。

    但此后的所有实验却全部失败，就连他们这些在那场远古的灾难中遗存下来的古老圣纹者，也只是利用谲夜的血获得了力量。

    那种激进的方法再无人能复刻，试验品全部都在注入Forsaken血液的瞬间瞬间死亡，甚至整个躯壳都被腐蚀殆尽。

    “血科院的存在是为了为了什么？”艾尔多利亚金色的瞳孔冷冷注视着有些发抖的研究员，像是要把他的灵魂剥离出来。

    “如果不能制造出血统等级更高的圣纹者，血科院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不，不，能制造的，能制造的。”研究员抹着冷汗。

    “只是，需要时间，这些实验体的基因只相当于c级圣纹者，如果不出意外，只要持续注入Imc细胞，大概50年，身体就能完全适应，彻底稳固到A级的血统。”

    “50年啊……”艾尔多利亚仰着头，像是思索着什么，忽然又低头，望着下方一个个的实验体小孩。

    “太长了。”

    “但是，如果加大剂量，人体会难以承受，光是痛觉，就会严重影响到这些孩子的脑神经，持续使用麻醉药物也会干扰他们的发育。”

    “我清楚……”

    “那就不用麻醉，如果连这点疼痛都害怕，是不可能成为圣纹协会的战士的。”

    “而且，说到底也只是消耗品，死了再换一批就好了。”

    按照艾尔多利亚的命令，研究继续着，一台台金属椅上传来痛苦的嘶吼声，暗红色的稀释Imc细胞被一点点注入这些孩子的身躯中。

    “啊啊啊！”

    “啊啊！”

    整个白色房间回荡着痛苦的嘶吼，哪怕是提取的神首的血，那种稀释后完全不如Forsaken血液的Imc细胞液，也完全不是这些小小的孩子所能够承受的东西。

    “5号个体，死亡。”

    “12号，晕厥。”

    “7号、6号，出现异常反应，心率过高。”

    “24号，死亡。”

    空旷的观察室里不断响起负责各个实验体的研究小组的汇报。

    通常来说，超过10mg的Imc细胞就足以导致正常人死亡，虽说这些孩子都是c级圣纹者，但到底只是小孩，身体发育不全，却要承受20ml的Imc细胞注入，实在是太过勉强。

    一瞬间，整个研究场地宛如地狱，这些原本麻木的小孩发出本能的，撕心裂肺的痛吼，那样的力量侵蚀着他们，宛如浩瀚的熔岩长河冲入血液当中，恐怖的灼烧感宛如万蚁噬心般肆虐全身。

    “14号，内脏出血，血压异常。”

    “53号，血管破裂，晕厥。”

    越来越多的小孩青筋暴起，剧烈的疼痛几乎要撕裂他们的神经，不少实验体已经在吐血，有的抽搐着，几乎要晕厥过去，更多的则是被那可怕的力量彻底杀死。

    艾尔多利亚冷冷看着，带着不屑。

    “没用的东西，连谲夜那种废物都能承受Forsaken的血，这些小白鼠却连一点Imc细胞都承受不住。”

    他嘴上骂着，可所有神首都很清楚，6600万年前，他们也尝试过复刻谲夜那种不要命的方法，却根本做不到……

    就算是他们，直接注入Forsaken的血，也不可能存活下来。

    那是个奇迹，人类能获得Forsaken力量的开始就源于那里，如果谲夜没有获取Forsaken的力量，这世上根本不会存在圣纹者。

    “嚯？”他忽然注意到了一个试验场中的男孩，明明青筋暴起，和他人一样承受着恐怖的剧痛，却面无表情，仿佛根本不是身处这样的地狱中。

    “那是几号？”

    “3号，心率、血压都很正常。”

    “他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不痛？”

    “艾尔多利亚大人，3号个体，制造的时候基因出了点缺陷，痛觉丧失，虽说缺陷体本来应该直接处理掉，但考虑到后续等我实验这反而可能成为优势，有观察价值，就保留了下来。”

    “他的血统等级是多少？”

    “b，还在上升，是很好的苗子。”

    “好，很好。”

    艾尔多利亚看着实验场中面无表情的男孩，悠然一笑。

    “实验结束后，把他送到我的房间里来。”

    ……

    “呐、呐，3号？听说你被艾尔多利亚大人带走了吧。”

    “怎么样，在白房子外面，还有什么？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吗，”

    旁边的女孩吵闹着，叽叽喳喳地吵的诺丁快睡不着。

    一点也不好，根本一点也不好……

    他们从出生开始就被困在这里，像是景观鱼缸里被培育的小鱼，透明的玻璃罩隔绝了他们永远也无法见到的世界……

    血科院给了他们最基本的教育，口语、文字，除此以外再无其它，他们这个实验项目持续了不少年份了，却一直没什么成果，他们可能是第三批，也可能是第五批，第六批，总之他们之前的实验体早就全部死亡。

    在血科院看来，他们根本就不一定有机会活到成年，4岁，第一次注入Imc细胞，Imc细胞突破限制，达到圣纹者最起码的标准时，80%的个体就会死亡，或者变成畸形的怪物，不久后也会死亡。

    就算是突破了限制，就像外界接连不断的各种考试，总会要筛选那些少数者，排除多数人，只不过他们被排除的结局更糟，就是死亡。

    “呐……呐……3号？”女孩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衣服，却吓得他一激灵，整个坐了起来。

    艾尔多利亚把他带去了房间，接下来发生的事，他不太懂，但那种感觉很糟糕，比起早已习惯的血统提升实验，更加久久的徘徊在心底，挥之不去的糟糕。

    “你……没事吧？3号？”

    “3号3号的吵死了。”他嘟着嘴，没好气地转过头，已经是睡觉时间，白天他们要做各种实验和身体训练，只有这样的大晚上才有一点自由的时间。

    2号女孩的眼睛黑溜溜的，在黑暗中微微闪着，像是那种磨的发光的鹅卵石。

    “我叫诺丁，不叫3号？”

    “诺丁？那是什么？某种能吃的东西吗？”

    “不是能吃的东西，是名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不是代号，而是与生俱来的东西。”

    “可是我们不是生下来就有代号吗？你是3号，我是2号。”

    “唔……以后我就叫诺丁，这是艾尔多利亚大人赋予我的名字，别再叫我3号了。”诺丁埋着头，感觉女孩的眼神看得他一阵焦躁。

    他是3号，每次听到这个名字，就像被主人召唤的狗一样举手，这是这儿的规矩。

    他不喜欢这个代号，总感觉像是那像是铁床板一类冷冰冰的东西。

    可他没办法反驳，女孩说的是对的，所以他焦躁，所以他只能扯开话题。

    “好羡慕啊，要是我也能被艾尔多利亚大人选中就好了……”

    诺丁沉默着，可能是因为天生没有痛觉，比起别的孩子，他显得还稍微成熟一些，也更冷漠，别的孩子梦寐以求离开这个地方，他倒是没什么感觉。

    不喜欢，但也不至于厌恶，虽然经常被那些导管注入的东西弄得很难受，但这么多年，多少也适应了。

    离开这里，自己又能去哪里，他们本来就是出生在这里，或许外面根本没有别的东西，对他来说，整个世界就只有白房子这么大。

    “那，你在艾尔多利亚大人那里看到了什么？有没有吃到什么别的好东西，我们天天吃的饭菜我早就吃腻了。”

    女孩凑上来，小小的身躯几乎要贴到诺丁的床板上。

    “你是不是傻的，就知道吃。”诺丁撇撇嘴，收起小脚丫子，像个佛陀那样盘坐在床板上，慢悠悠地讲述起来。

    “嗯，就是一些油画啦，用各种颜色涂在一张纸上，然后挂墙上，什么东西都可以画在那上面。”

    “嗯嗯。”女孩用力地点头，离得很近，那张白皙的脸像是快要亲上来。

    诺丁从没像这样讲述过什么东西或者故事，明明只是无聊的东西，而且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多半口才很烂，但女孩还是听的津津有味。

    “哎，什么什么？油画？”猴子似的小孩也凑了上来，这家伙是33号，每次实验都会晕过去，体质不怎么好，但每次聊天最兴起的就是这小子。

    “3号在说什么有意思的事？”

    “艾尔多利亚大人和你说什么了？”

    “你看到外面的世界了吗？白房子外面还有什么？”

    一群小孩在黑暗中接二连三地聚拢过来，老实说诺丁从没想过这么晚了还有这么多孩子没睡觉，要么是被48号刺耳的呼噜声吵的睡不着，要么是都在黑暗里悄咪咪地听着诺丁和2号女孩的聊天。

    “你们烦死了，3号是我先聊天的，别理他们，继续说嘛……”

    2号摇晃着诺丁的手，一边的孩子们也都不恼，兴致勃勃地半蹲着，有的坐着，像是花果山猴儿们开的大会。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受欢迎，以前，因为没有痛觉，很难感知到与同伴相符的痛苦，其实不少孩子羡慕他，也多少和他有点距离……

    但今天……

    诺丁有些沾沾自喜，感觉心底的阴霾好像也不算什么了，大家都喜欢他，他是特别的。

    “油画画了很多不穿衣服的人。”

    “不穿衣服？为什么不穿衣服？”

    “是这样吗？”没脑子的14号女孩当即开始解扣子，直到被2号敲了一下头，才傻乎乎地停下了手。

    对他们来说，没有过男女之分的教育，对于遮蔽身体，其实也只是习惯了穿衣服，老实说就算他们全部脱光光，大概也不会有哪个孩子感到面红耳赤，但被发现的话百分百又会被研究员骂。

    “艾尔多利亚大人说，那是裸体主义的油画，?裸体主义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期?。在古希腊，人们认为人体是大自然中最美的事物，裸体被视为展示自信和自豪的最好方式。”

    “古希腊？那是什么地方？”有孩子开始发问。

    “不知道。”